然而,他低估了环境对人性的破坏和影响。在死亡威胁面前,道德秩序金字塔变得前所未有的脆弱。轻轻一触,即刻崩塌。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老宋的手一直在颤抖,他坐在椅子上,拿起一瓶从外面商店里弄回来的高度白酒,用力旋开瓶盖,仰脖灌了一大口,喷吐着浓烈的酒气,声音嘶哑地说:“我已经活够了。呵呵我从没想过什么长命百岁,那种事情不适合我。在这个世界上,我已经没有任何牵挂。都说越老越成精,但我还是那么蠢。居然没有看穿那女人是个诱饵,否则,那些混蛋也不可能冲进来老子站在楼上,完全可以一枪一个。”
苏浩倚靠在墙边,双手交叉抱在xiōng前。他紧抿着嘴唇,低头默默注视着老人肩膀上逐渐变黑的伤口。
在未来,他见过无数种死亡方式。但最悲痛,也是最令人绝望的,莫过于看着重伤的同伴在自己眼前渐渐终止呼吸。
丧尸的咬伤并不致命,病毒却可以通过血液传播寄生在感染者体内。从未来出发的时候,苏浩准备了很多免疫药剂。时空乱流吞没了其中大半部分,只给他留下最后一支。
这种药剂在未来世界非常普遍,就像文明时代的感冒药一样毫不为奇。现在,苏浩却宁愿用十年的生命去交换。
他从来就不是那种铁石心肠的人。他也有感情,也有属于人类的正常思维。小楼虽小,居住在这里的人们,从某种意义上说其实早已演变为家庭。
他靠着墙,身体顺着墙壁慢慢下滑,最后瘫坐在地面上。苏浩低着头,把脸深埋在双手中间。人为制造的黑暗驱散了光明,却无法带走心底最深处的彷徨,还有悲哀。
他救不了这个老人,无能为力。
“我我还剩下多久?”
老宋又灌了一口白酒,醉醺醺地问:“一个小时?三十分钟?被那些怪物咬过会变,会成为它们当中的一员”
他的脸色苍白得可怕,不断有血沫从嘴角涌出。那或许不是真正的血,其中也掺杂着酒精和唾液。它们顺着下颌滴淌,湿透了衣服前襟。
“出去吧!你不该呆在这儿。”
老宋脸上的皱纹显得越发密集,因为过于用力,脸上的青筋都在跳动着。他虚抬着眼皮,努力挤出一丝微笑:“还有很多事要做,他们缺了你可不行。我这辈子运气不错,遇到的都是好人。小陶、那两个丫头他们都需要你的帮助,用不着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我知道该怎么做。”
说着,他把目光投向苏浩腰间的手枪,长长呼了口气:“给我留颗子弹。这种死法应该很痛快。我我不想变成那种怪物。”
艰难地说完这些,体力接近干涸的老人慢慢闭上了眼睛,将头低垂着,仿佛是陷入对往昔岁月的回忆。
苏浩静静地坐着,脑子里瞬间出现了无数画面。他抛弃了其中无用的感情和理智,疯狂搜寻着所有与“免疫药剂”这几个字有关的信息。这是意识回流,也是对现实世界的补充。他想要挽救这个老人的性命,但希望很渺茫,几乎等于零。
他不知道免疫药剂的配方。这种东西在未来世界虽然普通,生产流程却被军方牢牢把持。哪怕豪门贵爵,也根本无法参入其中。
忽然,他从地板上猛然站起,大步走到老宋身前,蹲下,抽出匕首,对准左腕狠狠划下,一条鲜红明亮的血线顿时从皮肤中间显现出来,迅速拓宽,变成小溪般的血流。
老人眼里满是疑惑。
“张开嘴,喝下去。”
苏浩把滴血的手腕伸到老人嘴边,用不可置疑的口气命令道:“多喝儿,动作要快。”
他注射过免疫药剂,拥有对病毒的抗体。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是最好的“药”。病毒随时都在发生变化,细胞自身强化与病毒变异是两个互为矛盾的存在。就好像某个癌症患者被治愈,然而他的血液永远不可能对其他人产生效果。人类个体的细胞和基因具有共性和唯一性,适用于自身的有力因素,不可能适用于其他人。
用血治病这种事情非常荒谬,甚至要比远古时代胜利者吃掉敌人尸体而获得勇气的概念更为荒唐。但从理论上看,多少带有一可行性。 苏浩的身体,是集中了能够收集到所有优秀人类基因的复制品。他的细胞结构很独特,也产生了某些出乎意料之外的变异。最明显的例子就是“自愈”。据他所知,这种事情从未在强化人身上出现过。
既然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真实,也就意味着细胞或者病毒的演化方向有所偏移。他没有研究设备,无法对自己的身体进行全面检测。但不管怎么样,他必须尝试着用这种被无数生物权威和医学专家斥为谬论的观,去挽救老宋的生命。
酒精发挥的效果,远比血液迅速。很快,老宋已经躺在床上沉沉睡去。麻醉,或者说是困顿,消磨了体内最后的精力。他睡得很熟,连苏浩用绳索将自己手脚捆绑都毫无知觉,鼻孔里发出有节奏的鼾声
夜风,有些冷。
苏浩驾着车,在夜幕掩护下连续穿过几个街区,来到一条幽深的“丁”字路口附近。
他搜索过这一带,对周边情况非常熟悉。从交通主干道上延伸出来的岔路,通往一个原本人口密集的居住区。那里没有活人,只有遍地的死人残骸在发臭腐烂,以及数以千计的庞大尸群。
丧尸是一种非常古怪的生物。它可能仍然保留着生前的部分残留意识,也拥有群聚的特性。这里虽然没有食物,它们却在本能意识的诱导下,依旧在曾经的住所附近徘徊。也许,在它们所剩不多的主动思维深处,仍然还有那么一对曾经生活的短暂画面。
苏浩没有熄火,直接走出驾驶室,掀开紧闭的车尾箱,拎出被捆绑成粽子一般的胡赫,重重扔在地上。
他用匕首割断绳索,把半死不活的囚徒放了出来,却没有松开从背后紧紧捆住双手的铁丝。
胡赫大口喘息着,让肺部尽量吸入足够过的空气。车尾箱空间狭窄,他差一儿没被活活憋死。
“为为什么来这儿?”
对于这座城市,胡赫比苏浩更熟悉。他当然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却不知道街道深处隐藏着大量丧尸。
他本能地感到畏惧。产生这种心理其实并不奇怪————他杀了很多人,也差一儿占领银行小楼。如果不是在预料中本该被丧尸当做心啃光的苏浩等人突然出现,胡赫早就已经躺在小楼客房里最舒适的床上,肆意玩弄被打成重伤的韩莹。
苏浩没有说话,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这让胡赫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眼前这个男人,根本就是一尊无生命的雕塑。
他从车厢里拿出一根两端磨尖的钢筋,抓起胡赫的衣领,连拖带拽走到马路中央,站住,以令人吃惊的力量,把钢筋硬生生地插进地面。
胡赫站在旁边,呆呆地看着苏浩的每一个动作。
巨大而本能的恐惧已经彻底控制了他的身体。
他不是傻瓜,虽然猜不出苏浩的用意,但他明白对方绝不可能放过自己。他感觉空气几乎凝固,脑子里一片空白,求生的意志瞬间成为贯穿脑海的唯一思维。他不断地挣扎,用能够想到的各种字句哀求,甚至像狗一样跪在地上,伸出舌头去舔苏浩的鞋尖这些动作没有收到丝毫效果,那个英俊年轻的男人依然冷漠,用野兽猎食般的森冷目光注视自己。
苏浩非常谨慎。
之所以没有在几小时前当场杀死胡赫,是因为他怀疑对方的身份。详细审问之后,确定胡赫与自己原来的时空没有任何联系,这才将其带过来。
小楼里刚刚打扫干净,血水会污染环境,尸体会招来更多的丧尸,也可能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在远一些的地方干掉他,一了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