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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彩云追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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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座大宅子,黑沉沉地矗立城郊,看来阴森森地有些伯人。

院墙四遭,各有守卫,门前大梁,高悬灯笼,这样的气派出了宅子主人的尊贵,单单宅院便达数亩之广,连上宅后的废院,格局更见恢弘。寻常人见到这样的大豪门,无下远道而避,不敢多望一眼,但躲在墙角下的可是琼芳,她家比这栋宅子还大,这吓不倒她。

墙很高,几达一丈,不过这也难下倒她,琼芳运起“燕长青”的心法,吊住了一口长气,先望墙面上一,跟着拿出娟儿传授的九华轻功,轻飘飘地飞身而上。

翻身过墙,俏声落地,琼芳在花圃里前后翻滚,就怕给侍卫发觉了,不过四下黑沉沉地,院内未见守卫巡逻,琼芳也松了口气,慢慢在花丛里站起身来。

做了多年的少阁主,今夜琼芳头一次落难流亡,也是头一次做不速之客。她脊俏抬头,只见院深处有进建筑,想来便是这栋大宅的主屋了,她不敢贸然闯入,便转向花园小径,打算从后厨小门绕进去。

一路走去,花圃里都下见侍卫巡逻,也没有武师随肩驻守,仿佛此地是个与世无争的寻常人家,不觉让琼芳有些纳闷,她信步来走,约莫行过数十尺,忽听流水涂涂,她顺着水声去望,眼前好一座鲤鱼潭,月光反照,映得水面银鳞,却是个十分幽静的好地方。

琼芳凝神看着,匆见潭边有座九曲桥,婉蜒曲折,过水入潭,曲廊尽头却是一座小小楼阁。

琼芳呆呆瞧着,匆见水阎深处亮起了灯火,琼芳心头_If忏一跳,只见窗格儿里坐得有人,好似是个女子在低头作画。琼芳大喜过望,当下急急奔桥而过,沿廊穿凛,来到了水楼之畔。

孤楼小阁,依水而兴,岸边白雪霭霭,当此春冬交际,自也听不到虫鸣蛙响,琼芳独自站在楼阁下,仰头望着窗里的倩影,她想启齿呼唤,可话临嘴边,却又有些潮橱下前。

楼阁里的主人与自己毫无交情,簧夜来访,未免失礼,更何况一会儿两人照了面,倘使她问起了自己的来意,却该怎么回答她?莫非真要坦率直言,就说那个卖面的回来了?

不对、不对,千万不能跟她说。想起那张清丽绝俗的面孔,琼芳更加后悔了,她知道自己来错了地方。她转过身去,正待悄悄离开,却听窗扉打开,楼阁里传来一声笑:“是阿秀么?你不是去夜游了么?这么快便回家了?”

元宵明月夜,楼阁的主人听到了异响,便已探头出来,临窗眺望,不过楼下没有阿秀,却站了一名少女,她仰望着窗扉灯光,好似想藏入黑暗,却又迟了一步。

“你是……”楼阁主人微起讶异,她望着楼下的陌生少女,低声来问。琼芳既尴尬、又慌乱,她自知来得仓促,不免惊扰了人家,可要掉头闪避,却又迟了一步,眼看行踪已现,她索性拿出丁少阁主的威仪,坦然道:“打扰夫人了,我叫做琼芳,是娟儿的朋友。”

窗中的倩影了头,她凝视着楼下的少女,轻声道:“您有什么事么?”琼芳深深吸了口气,她有些难为情地别开头,细声道:“是……定这样的,我……我行个不情之请,想在你这儿……这儿……寄住一宿,不……不知……”

琼芳这辈子少求人,区区几句求情之言说来,便让她难受之至。欲言又止间,眼眶居然红了,她一咬牙,猛地转过身去,竟尔迈步便行。

不要了,即使身无分文,衣衫不整,琼芳还是不想求人,她宁愿露宿街头,她也不想低头。正要飞奔离开,忽听嘎地一响,楼下开启了一扇门,听得一声呼唤:“琼小姐,请留步。”

琼芳停下脚来,却仍不愿转身,脚步细碎,一名少妇走了上来,含笑道:“欢迎来到寒舍,快请上楼吧。”不待琼芳出言回绝,便已挽住了她“夜深人静,二楼的窗扉有两个人影,一个是琼芳,另一个则是楼阁的主人。她姓杨,是当今杨大学士之妻,不过她的娘家本姓顾,她是前兵部尚书的女儿,她不只认识那只大水怪,还是他以前的恋人。所以现下琼芳难掩心里的好奇,只是怯怯地打量着顾倩兮,她想瞧瞧这位顾小姐是什么样的女人,居然可以让那只大水怪念念不忘?

琼芳目不转睛,只在打量着顾倩兮的姿容,顾倩兮则是报以一笑,她也在打量着面前的琼芳,猜测着她的来意。

面前的女孩长得很好,她肤色白腻,身材高挑,比自己高了半个头,尤其她身穿儒装,那身气质更像个公子爷。顾倩兮微微一笑,道:“琼姑娘,你的折扇呢?”

陡听此言,琼芳好似吃了一惊,一时左顾右盼,神色极为慌张。顾倩兮微微沉吟,她凝目去看琼芳,只见她的发巾脱落了,胸口衣衫也显得凌乱,尤其左掌满布血痕,好似给人重重责打过了。

顾倩兮心下一凛,已然猜到了几分内情。琼芳出事了,她家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否则不会沦落到这个处境。她见琼芳红着眼,泪珠在眼眶里滚来滚去,却又不住回避着自己的目光,顾倩兮便也不多问,她站起身来,自朝炉里添了炭,让屋里暖和些,问道:“吃过晚饭了么?”

琼芳肚子很饿,可少阁主的尊严却不容她乞食,支支吾吾中,却听顾倩兮微笑道:“琼姑娘,我想吃宵夜,你可否陪我一块儿吃?”

"好啊……“琼芳低下头去,喃喃地道:”好……好啊。“顾倩兮含笑领首,她反身打开抽屉,取了一只小小玉瓶,交到了琼芳手上,便又走到楼下去了。

楼下传来炒菜爆香声,顾倩兮煮起了宵夜,却把琼芳一个人留在楼上。她呆呆看着玉瓶,不知这是作何之用,反手拔开了木塞,顿时闻到了一股清琼,琼芳心下醒悟,已知瓶里装的是伤药,那琼芳目不转睛,只在打量着顾倩兮的姿容,顾倩兮则是报以一笑,她也在打量着面前的琼芳,猜测着她的来意。

面前的女孩长得很好,她肤色白腻,身材高挑,比自己高了半个头,尤其她身穿儒装,那身气质更像个公子爷。顾倩兮微微一笑,道:“琼姑娘,你的折扇呢?”

陡听此言,琼芳好似吃了一惊,一时左顾右盼,神色极为慌张。顾倩兮微微沉吟,她凝目去看琼芳,只见她的发巾脱落了,胸口衣衫也显得凌乱,尤其左掌满布血痕,好似给人重重责打过了。

顾倩兮心下一凛,已然猜到了几分内情。琼芳出事了,她家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否则不会沦落到这个处境。她见琼芳红着眼,泪珠在眼眶里滚来滚去,却又不住回避着自己的目光,顾倩兮便也不多问,她站起身来,自朝炉里添了炭,让屋里暖和些,问道:“吃过晚饭了么?”

琼芳肚子很饿,可少阁主的尊严却不容她乞食,支支吾吾中,却听顾倩兮微笑道:“琼姑娘,我想吃宵夜,你可否陪我一块儿吃?”

"好啊……“琼芳低下头去,喃喃地道:”好……好啊。“顾倩兮含笑领首,她反身打开抽屉,取了一只小小玉瓶,交到了琼芳手上,便又走到楼下去了。

楼下传来炒菜爆香声,顾倩兮煮起了宵夜,却把琼芳一个人留在楼上。她呆呆看着玉瓶,不知这是作何之用,反手拔开了木塞,顿时闻到了一股清琼,琼芳心下醒悟,已知瓶里装的是伤药,那是给她治伤用的、忽然间,琼芳觉得顾小姐真的很好很好,她明明看出了自己的遭遇,可她什么都不问,替自己留了面子。眼泪扑胜胜的滚落下来,琼芳低头拭泪,她取起药罐,像是只受伤的小母豹,她独自地舔着自己的伤口,静静地、有些可怜。

灵药透明私稠,触肤冰琼,不过薄薄一层抹上掌心,红肿便已消褪。小母豹独自坐在炕边,领受着顾倩兮的心意。

女人总是很心细的,谁对她好、谁对她凶,她很快就能察觉出来。尤其是一些琐碎小事,那儿更怀藏了对方的真正心情。琼芳低头看着瓷瓶,体会着当年卢云的心情,一时之间,宛如痴了一般……

正叹息间,听得脚步细碎,楼梯边儿传来说话:“来,吃宵夜吧。”听得顾倩兮上楼来了,琼芳心下一醒,忙擦去了泪水,站起等候。顾倩兮见她客气,下山嫣然一笑,她端来了一只木盘,先招呼琼芳坐下,又从盘里取来了几碟小菜,最后则端了两碗面过来。

琼芳啊了一声,低呼道:“你……你也会煮面?”顾倩兮笑道:“当然会煮了。那有什么难的?”

琼芳低头瞧着碗里,只见这面碗儿不大,面条白白细细的,绿花葱、红肉丝,边儿还铺了些白菜,模样整整齐齐,很是漂亮:回思卢云煮的面条,全都装在大海碗里,万紫千红搅做一气,望来私糊糊的。琼芳呆呆看着面碗,想像着卢顾二人相处的模样,却听顾倩兮道:“来,趁热吃吧。”说着递来了一双筷子,琼芳接下了,也是饿了一整晚,便嘎滋咕嘟地吃了起来。

顾倩兮并不饿,便只静静看着琼芳,面前的少女虽说漂亮,可其实她的气质很像男子,并非说她书语粗声粗气,而是一些小举动,比方说拿筷子,琼芳握筷处很高,喝汤时也是抬手举碗,并不来拿汤匙,这出了她的家教非同常女。

咕嘟,面汤喝完了,琼芳抬头一看,匆见顾倩兮还在瞧着自己,不觉脸上一红,忙道:“这面挺好吃。”顾倩兮微笑道:“那是你饿了。”便将自己那碗面递给了她,却是一口未动。琼芳低声道:“你……你自己不饿么?”顾倩兮微笑摇头:“不了,我尝小菜便行了。”她像是知道琼芳脸嫩,便举著夹菜,吃了些豆干。琼芳也不客气了,也是她一夜未食,当下风卷残云,大口咀嚼,吃了个汤碗见底、时在深夜,下人皆已休憩,琼芳用完了宵夜,顾倩兮便亲自替她收抬。琼芳打小茶来张口、饭来伸手,自没想要帮忙。她见顾倩兮定到了楼下,便只一人闲坐,左顾右盼问,忽又想起了一人,不觉心下大惊“啊呀,我怎么忘了杨大人?”

过去因得爷爷的缘故,琼芳自也认得这位中极殿大学士,自知此人正经八百,倘使见到自己离家出走,必会速速通报爷爷。她心里有些发慌,当下急急站赳,便朝楼下去奔。

“畴!”脚步才动,险些撞着了一人,琼芳定睛一看,却是顾倩兮来了,只见她端来了茶水心,正从楼下上来。她见琼芳一脸慌张,忙道:“怎么了?‘琼芳下好明说,濡嘈道:”我……我方才忽然想起,家里还有事,伯不能久留了。“顾倩兮察言观色:心念略略一转,便道:“琼姑娘,外子今晚入宫去了。你不会撞见他的。”琼芳给她猜中了心事,不觉俏脸微红:心下暗_[I_:“她真聪明。我可给比下去了。”

顾倩兮精通书画,从小才智超逾常人,这会儿总算让琼芳见识了。她怔怔坐着,只见顾倩兮放落了手上物事,便又取出了被褥,自在那儿铺床。琼芳从来只会打架,女红家务全不会,见得贤妻良母的模样:心中下由暗暗感慨:“看她这般贤椒,难怪卢哥哥会这般欢喜她。”

女子无才便是德,看世上男子最爱温顺女人,聪明婉约、善解人意,要她干啥便是啥,想来顾倩兮也不例外。琼芳生来就如同男子教养,这些琐碎自是不屑学。她叹了口气,正想像顾小姐千依百顺的模样,却听顾倩兮问道:“琼姑娘,你平常都是自己铺床么?”

琼芳脸上一红,不太想说实倩,便撒谎道:“是……是啊。”顾倩兮回过头来,微笑道:“你还真能干。我二十一岁之前,从没做过一天家务,别说铺床了,连后厨在哪儿部找不着。”

听得顾倩兮原来是自己的同类,琼芳不觉又脸红厂,濡嚼地道:“如此说来,您……您以前也是什么都不会了?”顾倩兮背着身子,淡淡地道:“那是当然了,我从前也是个大小姐,样样有人服侍。”

琼芳心下一醒,想到了顾嗣源,那时自己去到扬州,便曾住过她的闺房,也曾听裴邺提起她的故事,好似那年顾尚书入狱后,这位千金小姐便经历了无数苦难,卖屋售画、磨豆卖浆,定是吃尽了苦头,她望着顾倩兮的背影,忽然间一股亲近之感,竟是油然而生,脱口便道:“顾姊姊,我可以这样称呼你么?‘”行啊。“顾倩兮颇见惊喜,回眸道:”我最怕人家唤我什么杨夫人、杨大嫂,听来老婆婆也似。“琼芳见她言笑晏晏,感觉更是亲切了,当下拿出了官场本领,笑道:”顾姊姊才三十岁而已,青春妩媚,一也不老呢。“听得此言,顾倩兮更显得高兴了,想来干穿万穿,马屁不穿,对才女也管用。

两人闲聊几句,慢慢熟络起来,琼芳便也去了生份,自在楼阁里信步走动,她见阁楼布置精巧,四面有窗,东首另有一张书案,上头还搁着些笔墨。琼芳临窗远望,只见此地与主宅相隔极远,不觉有些纳闷,便问了:“顾姊姊,你怎不到主屋里住?”

顾倩兮背对着琼芳,通自道:“那儿人多口杂,我平日作画受不得吵,家里若没别的事,我便来这儿歇息。”琼芳不太晓得杨家的景况,自也不知如何接口,便道:“邢杨大人呢?他平常也睡这儿么?”

顾倩兮摇头道:“他起居不定,很容易吵到我,从来不睡这儿。”琼芳讶道:“他不和你睡,那……那他平常都睡哪儿?”顾倩兮推开窗扉,遥指鲤鱼池对岸,淡淡地道:“他自个儿有一处起居地方,平日读书作息都在那儿,不许闲人打扰。”

鲤鱼池畔,一水相隔,但见后院围墙下有处木造精舍,月光中依稀可见窗阁幽暗,不见灯火,想来主人不在屋中。琼芳心下大奇,看寻常夫妻同床共枕,本属应然,岂料佳人在水一方,君子遗世独立,居然都在府里隐居起来?她不知这对夫妇在弄什么名堂,喃喃便问:“顾姊姊,你……你常和杨大人吵架么?‘顾倩兮手上忙着,自在炕上加铺了两床丝被,摇头便道:”想吵也得碰上面。他平素里公务繁忙,总是来去匆匆。大半时都是黎明回来,等我起了床,他却又出门去了。一个月里难得一回整天在家,便算偶尔回来了,也得侍奉娘亲、友爱胞弟,管教下人孩子,哪来空闲理我?““这么忙?”琼芳讶道:“那……那你俩平常怎么说话?”顾倩兮静静地道:“写字条啊,我写个‘火’字,望他桌上一扔,他就晓得老婆要纵火烧家了。”

琼芳哑然失笑,没想这对夫妻神仙眷侣,人见人羡,私下却是这般过活。

顾倩兮铺好了床,便又从桌上取过药瓶,问道:“手还痛么?”琼芳不愿多提家中事,只得咳了一声,道:“我很好,没事的。”她见顾倩兮迟迟不把药瓶收回去,也是怕她多问,便道:“顾姊姊,能说的,我一定能说。至于那些不能说的,便算打死了我,我也不会多提一个字儿。”

顾倩兮了头,自知琼芳这话到为止,看她身分极高,世间能下手痛打她的人,必是她最信任的挚亲无疑。依此看来,定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事情。顾倩兮并不多言,自把药罐收了回去,她见琼芳低头不语,便道:“琼小姐,我虽没有替你出头的本事,可窝藏你的本领,顾姊姊却还有一些,盼你日后别见外。琼芳听着她的说话,忽然问,觉得自己像是认识她很久很久了。好似在她面前,自己什么心事都能说,再放心不过了。

一片宁静问,顾倩兮铺好了床,便又取起了油灯,坐到窗台之旁,琼芳见她取出一只瓷碗,从里头拿出了一把米糠,便朝池里撒去。琼芳啊了一声,道:“你在喂鱼么?”

顾倩兮微微一笑,自将瓷碗交给了琼芳,道:“来试试吧,好玩得紧。”琼芳一时兴起,便掬起一把糙米糠,自向水面乱撒,听得啪地一声,水面破开,眺出了一条肥锦鲤,迎空接住鱼料,便又潜到了水里。顾倩兮笑道:“这条是小霸王,平日恶形恶状,专抢米料,你可留意它了。”

琼芳欢然雀跃,当下使出了暗器手法,接连三颗米粒扔出,已将肥锦鲤远远引开,趁势便喂了一众小鱼儿。

一轮明月在天,红鲤金鱼优游来去,不时探头吃米,但见少女临窗嬉戏,欢容拍手,想来若至仲夏夜,此地荷塘蛙友相伴,定然童趣可喜,琼芳玩了一阵子,烦恼尽去,笑道:“顾姊姊,这水池是谁开凿的,好生精巧呢。”

顾倩兮淡淡地道:“这是先家翁的手笔。”琼芳奇道:“先家翁?你是说你公公杨……杨……”她连说了几个一杨“宇,却想不起杨家先翁的名号。顾倩兮眺望鳞鳞池水,解释道:”先家翁讳远,他是景泰朝的五辅大学士。这栋宅子便是他起造的。“琼芳哦了一声,她临窗眺望,只见园林里房舍连绵,形如鹤翼,远方围墙则是弧形开展,状若半圆,建筑非但精致优美,好似还带着堪舆布置。便道:“杨老先生会看风水么?”顾倩兮接过了瓷碗,一边撒着米料,一边道:“好像是吧。都说他聪明绝,精于建筑之学,早年赴京到任时,便选中了这块风水宝地,起造杨家大宅。”

想起杨家一门三杰,连出了三位进士,琼芳下由赞叹道:“原来是块风水地,所以杨家几十年来都住这儿了?”顾倩兮摇头道:“那倒不是。当年大宅建成之后,他们在这儿只住了五六年,便又搬到大明门一带。直至正统年问老太爷过世后,方才迁回此地。”

杨远过世已久,琼芳自也知闻,她微微一愣,道:“为何要这样?这儿不是风水好么?为何要搬来迁去?”顾倩兮摇头道:“内情如何,我也不清楚。不过听外子提起,好像是后头的废院不太干净,我婆婆给惊吓几次之后,便再也不敢住了。”

琼芳皱眉道:“废院?”顾倩兮俯身出窗,遥指鲤鱼池对岸,道:“瞧那儿,过了外子的书房后,便是废院了。琼芳闻言大奇,忙探头去看,只见精舍后乃是一座弯弯曲曲的窄巷,巷后又是一座围墙,连绵不尽,从楼阁眺望而去,只见围墙合拢包围,成了一只半圆。

琼芳咦了一声,赶忙回头去看杨家主宅,只见围墙建筑亦是半圆,与那废院相合之后,恰是—座太极阴阳。她心下一凛,喃喃地道:“咱们这儿是阳,莫非……莫非那里是给鬼住的么?”

顾倩兮摇头道:“我也不晓得,反正我丈夫离那儿最近,鬼要来了,第一个也是咬他。不关咱们的事儿。”琼芳噗嗤一笑,道:“顾姊姊,你可真狠。”

两人闲聊几句,琼芳才知杨府建筑还有这等奥秘,想来杨远必是十分迷信风水之人,方才把家里布置得如此阴森。二人回入房里,只见炕上早巳铺好了三层软被。看顾倩兮家务功夫十分了得,素手所经之处,卧被菱角整齐,望来如同盈盈绿草,蓬松轻软,引人懒性大发,只想上去躺个一躺。

床铺轻软,好似伸手招魂,琼芳越看筋骨越软,忙问道:“顾姊姊,我……我可以躺下了么?”顾倩兮听她问得娇憨,忍不住笑了,自管拍了拍被褥,示意琼芳速速上来。

也是累了一天,琼芳当仁不让,立时趴倒炕上,模样半死不活,正想问可不可以打滚,顾倩兮却端来了一只矮几,上置茶炉热水、另有十数个小碟,放到了床铺上。

琼芳讶道:“顾姊姊,你……你要在床上吃茶么?”顾倩兮微笑道:“是啊,炕上暖和,为何不在上头吃?”琼芳欢然雀跃:“太妙了,我小时候一直想在床上吃喝呢。可爷爷从来不答应……”顾倩兮嫣然笑道:“那让顾姊姊带坏你,气坏老国丈。”琼芳听得此言,那是正中下怀了,忍不住掩嘴窃笑:“顾姊姊,你这儿真好,我可舍不得走了。”

两人越聊越是投缘,琼芳本还有些少阁主的威严仪态,待到后来,架子全失,全然成了个撒娇小妹,直把顾倩兮当成了亲姊姊对待。

两个女人脱了鞋袜,自在炕上暖脚。琼芳见面前有十来只碟子,有红有绿,或圆或方,全是些蜜饯果子。她打小给爷爷养大,教养一如须眉男儿,自然少吃这些零食玩意儿,看了良久,方才捡起了一只绿梅子,送入嘴里含着。

“好吃么?”顾倩兮探头过来,眨着一双凤眼来问。琼芳见她一脸关切:心中便想:“不得了,这定是她自个儿做的,我可不能胡说八道。”忙眯眼含笑,妩媚道:“真好吃,这是什么果子啊?真是棒呢。”果然顾倩兮听得这话,立时绽放笑容,她指着碟子里的珍果,细细解说道:“你方才吃的是苏州梅,这儿还有绿茶蜜侮、乌沉梅、川味辣侮、酒李、紫苏梅……”琼芳拿出了宫场本领,欢容陪话:“哇,真是好多果子啊,这些是打哪儿来的?怎没在街坊瞧过呢?”

顾倩兮微笑道:“这儿所有的蜜果茶水,全是我自己做的。”琼芳惊叹道:“原来是顾姊姊做的?真是太了下起了。”一时大力吹捧,极力奉承,登把顾倩兮捧成了天下第一果子王。

顾倩兮见她爱吃自己的果子,:心下更喜,便道:“我是扬州人,咱们扬州梅誉享京城,干、泡、腌、酱,诸法无一不全。你要不要学一学?”当下便要取出秘笈,殷勤来教。琼芳乱拍马屁,这会儿便惹祸上身了,忙道:“我……我手脚好笨的,改日再学吧。”

顾倩兮秀眉微蹙,好似有些遗憾了,便道:“也罢,我这儿另有些凉果、凉膏,你一样一样试吧,至少学着品尝。”说着取起竹签,捡了一只悔子,便望琼芳嘴里送去。

琼芳肚子饱了,其实不想吃,可看顾倩兮如此殷切,只得张开小嘴,任她喂了。

梅子上覆糖霜,入口之后,但觉甜而不腻,赢得满嘴清爽、琼芳笑赞道:“这是什么果子,这般好吃?”说着取起竹签,便要再尝一口,顾倩兮摇头阻拦,道:“这悔子叫做‘名士果’,只能浅尝,切忌多吃。”琼芳讶道:“名士果?听来有趣得紧,让我再咬个一咬。‘说着便望嘴里扔了一枚,喀喳喳地吃着。

琼芳嚼了嚼,忽然咦了一声,说也奇怪,这悔子初尝清香甜美,再吃便平淡无奇,颇有嚼蜡之感,她睁眼望着顾倩兮,道:“这‘名士果’好怪啊,可有什么来历么?”顾倩兮微笑道:“我年轻时办过一个文坊,名叫‘书林斋;,妹子听说过么?”琼芳不知她为何提起这段往事,赶忙颔首道:“当然听过了,两代朝议书林斋,专论天下不平事,那是如雷贯耳了。”

顾倩兮听她满口奉承,不由笑道:“你过奖了。不过为了这个书斋,我倒是结识了京城里许多风流才子,这些人全部是当朝名士,一个个都能吟诗作赋,我做这果子,便是来纪念这帮文人。”

琼芳见她嘴角带着一抹笑:心中便想:“这些人既然是骚人雅士,定有不少爱慕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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