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兵分二路,各去察看情事,卢云带着顾倩兮,直往娄江畔而去,卢云靠着内力不俗,伸掌托着顾倩兮的纤腰行走,却也不见得慢了,不多时,两人便已出城。
顾倩兮见卢云愁眉不展,知道他颇多心事,当即问道:“你不是说伍制使负责留守京城吗?他怎又下来江南?”卢云摇头道:“本来侯爷是希望他能留在北京,别再插手此事,那日南下时他也曾来送行,唉……那日看他沉默不语,本以为没事,没想他心里原是这么不快。”
顾倩兮了头,又问道:“伍制使和那些人有什么不对头的么?”
卢云苦笑道:“岂止不对头而已……当年他先遭凉州知府设计陷害,后来又被昆仑山千里追杀,只怕公仇私怨之间,已难分得清楚。我看他这趟南下,决计是冲着昆仑山的人来的。”
两人沿江采访,整整找了-个时辰,路上却见不到人影行踪,眼看顾倩兮走得累了,卢云便停下脚来。两人站在江边眺望,只见明月映江,泛起千层银浪,卢云望着悠悠江水,叹道:“倩兮,当年我初来京城,第一个遇上的便是定远,咱俩算是生死之交。侯爷要是知道他独自南下,定会大发雷霆,唉……这可如何是好?”想起过去伍定远对待自己的恩义,忍不住长叹一声。
顾倩兮握住他的手,道:“你别心烦,我看这位伍制使做事很有分寸,不会做出什么傻事来。”她过去曾在杨府见过伍定远一面,当时便觉得他客气周到,老沉世故,便以此安慰情郎。卢云摇头道:“这你就不晓得了。定远平日做人外圆内方,看似和气厚道,可要固执起来,谁也拦他不住。他既然夺走那柄神剑,定是谋划已久,我想明日娄江渡口的决战,非杀个血流成河不可。”
顾倩兮见情郎多有担忧,可又不知如何劝说,只有尽力陪着寻找。
两人又找了一个多时辰,看看已到城西,卢云见顾倩兮脸红气喘,连一步也走不动了,他见远处有座破庙,便道:“咱们一时找不着人,先去坐下歇息好了。”顾倩兮摇头道:“伍制使是你的好朋友,咱们先找出他要紧,你不必管我。”
卢云熟知伍定远的性子,知道他性子刚毅,此刻与昆仑门人公然干开,要不便是堂而皇之,大踏步地迈人城里挑衅,要不便是躲在荒山野领,蛰伏不出,便道:“不忙,我们虽然找不到人,说不定艳婷姑娘那儿早已遇上他了,咱们先休息一会儿再说吧!”
两人进到破庙歇息,只见庙中供奉的神像颇为生动,乃是此地城隍,说来官职与卢云一般。卢云望着神像,低声祝祷,一来希望伍定远平安,二来是期盼自己上任顺利,百姓安康。他见顾倩兮也是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辞,却不知求的是什么。
两人礼拜完毕,卢云找了块干净地方,跟着解下了外袍。顾倩兮道:“天气好凉,你怎么把衣衫解了?”卢云指着地下,微笑道:“这地上好生污秽,总不能污了你的衣裳吧?”
顾倩兮摇头一笑,道:“你老把我当作金枝玉叶,可别宠坏了我。”卢云微笑道:“我偏就要宠你。”说着将外袍铺在地下,示意她来坐。顾倩兮满面娇羞,这才缓缓坐下。
卢云正想搂住她的肩头,忽听庙外传来说话声音,他耳音灵敏,立时察觉异状,顾倩兮见他神色一变,忙道:“怎么了?”卢云示意噤声,侧耳倾听,只听一人道:“他妈的,打柄剑也会打出这许多事来,真是背得很了。”另一人道:“别抱怨了。咱们还是照掌门吩咐,赶紧把那夺剑的小子找出来吧!”原先说话的那人咒骂一声,道:“找了一晚,连屁影子也没见到……先去歇上一歇吧……”跟着脚步声响,已朝庙门行近。
卢云心下-凛,知道昆仑山也在找伍定远,只不知来的两人是谁,可别是最凶暴的屠凌心到来,那可难办得很了。正想问,那人已到近处,卢云连忙抱起顾倩兮,躲到神像背后。
过不多时,那昆仑好手已然走进,卢云偷眼去看,只见来人形貌瘦削,乃是昆仑行四的“剑影”钱凌异,身旁一人断了条手臂,却是“剑浪”刘凌川。卢云望了顾倩兮一眼,心下暗暗担忧:“这批贼人奸淫掳掠,无恶不作,现下狭路相逢,千万别给他们撞见了。”
以顾倩兮的秀丽貌美,若给这群贪淫好色的贼子见到,不知会出什么样的祸端,卢云虽然身怀武艺,但在两名高手夹击下,却未必能守护心上人平安,心念于此,更是屏气凝神,不敢稍动。
钱凌异踢开地下杂物,径自坐了下来,那刘凌川却甚细心,他见地下有件衣物,忙道:“这里有件袍子,别要庙里藏得行人,四师兄,咱们过去查查吧。”卢云心下暗暗叫苦:“说不得了,一会儿他们若要过来,我定得来个奇袭,攻他个出其不意。”他心念微转,想了条计策,当下拾起一枚石子,只等钱刘二人朝神像行近,便要趁势扔出庙外,只等声东击西见效,便从神像背后跃出抢攻,如此冒险一搏,定能打倒其中一人。
顾倩兮见他手握石子,面上神情十分坚决,定是要赌命保护自己,她心下柔情忽动,虽在危难间,仍替卢云理了理发稍,竟不把眼前危难当作回事。卢云全神贯注,却没注意她的动作,只留心钱刘二人的动静。
刘凌川尚未移动脚步,钱凌异却打了个哈欠,道:“你还真像娘儿们哪,不过是件衣衫而已,干什么大惊小怪?八成是村夫民妇在此搞那见不得人的事,这才在这里宽衣解带。”说着自行坐在卢云的袍子上,冷冷地道:“你要担忧,自己过去察看,这里我替你守着。”
刘凌川心灰意懒,淡淡地道:“四师兄既然这样说,那就算了。”这刘凌川自从断臂之后,武功大退,在本门中的地位一落千丈,眼见钱凌异如此漫不经心,他自也提不起劲儿打。索性也在那儿歇息起来。
卢云望着刘凌川的断手,想起一年多前王府胡同外的大厮杀,那时他卢云还是个微下足道的面贩,刘凌川则是武功精强的剑客,谁知自己日后中了状元,成了朝廷命官,刘凌川却被薛奴儿辣手断臂,此际业已成为残废。想来真是世事难料了。
卢云微起叹息之意,忽然间,眼前浮起一个高壮的背影,那人肩宽膀阔,正坐在自己的面摊吃食。当年与伍定远流亡江湖、患难扶持的往事,尽皆跃上心头。
钱凌异见师弟过来坐下,睑上满是愁闷,便拍了拍他的肩头,笑道:“老五别苦着脸,你那左手剑练得怎么样?这几日可有进展?”刘凌川摇头道:“还不是老样子,甭问了。”
钱凌异嘿地一笑,道:“说来说去,全怪那张死羊皮,搞得咱们这几年四处奔波,死得死,伤得伤,连老窝也回不去了,真他妈的赔本生意?”他躺在袍子上,又道:“江大人不是答应要给大伙官儿做么?怎么到现在还没个风声下来?”
刘凌川没好气地道:“还想这个?华山一战灰头土脸,你没瞧江大人对咱们越来越冷淡了,现下掌门想见他一面,嘿,那是连门都没有啦!”钱凌异抓了枚石子,用力往门外扔去,口中骂道:“操!什么鬼世道!”神色甚是不忿。
卢云听了这话:心下便已了然,知道江充甚是凉薄,一见卓凌昭武功不如人,立时与他疏远,看来江湖人物与大臣交往,终究难有真情。
钱凌异扔了几枚石子,口中喋喋不休,先骂了江充一阵,又转到卓凌昭身上去了。只听他道:“说来说去,还是怪咱们掌门人不好。他啊,平日就是爱摆架子,谁也不搭理,好了,这下江充也不理我们了,以后可怎么办才好?刘凌川听他编排掌门,当即低声道:“你别讪讥本门之事,给人听见了,谁都吃罪不起。”钱凌异大声道:“现下左右无人,你又怕些什么?我明白说一句,掌门人武功虽高,手段根本不行,这才沦落成这个德行,我呸!”
这“剑影”实是口无遮拦之辈,一抓机会便大吐苦水,想来他对谁都不满。
钱凌异还在唠唠叨叨地说个没完,忽听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却又有人朝庙里行来,卢云心下一凛,寻思道:“夜深人静,这当口又是谁来了?”卢云内功法门独特,尚胜江湖人物一筹,此时钱刘两人尚未听见声响,他便把脚步声响听得清楚明白,单以内力而论,已可入一流好手之列。
那脚步声行到不远处,钱刘二人也已察觉,刘凌川低声道:“有人来了,不知是敌是友,咱们快避上一避。”钱凌异虽不大愿意起身,但也怕来人便是夺剑高手,若要当场照面,不免吃亏,两人便在庙里寻找藏身之地,
刘凌川手指神像,道:“那儿是个好地方,咱们躲到神像后头。”卢云听了这话,全身冷汗涔涔而下,顾倩兮却是微微一笑,向他眨了眨眼。她是宫家小姐,从未见过江湖的厮杀,眼前虽有危险,却不知惧怕为何物,她听外头贼子说话不成体统,料来定是哝包,便想见识一下情郎的身手,最好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那才显得出文武双全来。
这厢卢云却是担忧害怕,过去他在京城卖面时,曾与昆仑诸人交过手,自知眼前两人剑法不弱,自己这几年阅历日深,武功也有若干进展,若要单独应付其中一人,自有取胜把握,但若两人齐上,想起钱凌异的“剑影”无形无踪,随时都能让他挂彩,心下自不免暗暗担心。
正防备间,却听钱凌异的声音道:“神像后头都是蛛网泥沙,脏得紧,咱们还是躲到梁上好了。”刘凌川不多争辩,两人提气一纵,便跃上了屋梁,跟着隐身躲起。卢云见双方不必照面,立时松了一口气。
脚步声中,只见一人走进庙中,卢云凝目看去,那女孩儿容貌艳丽,身材修长,却是艳婷来了。卢云心下大惊,心道:“好端端的,她怎么也到庙里来了?”
想起这钱凌异是个登徒浪子,生平最是好色不过,此处夜深无人,正是大肆为恶的时机,卢云咬牙切齿,双手握拳,心道:“没法子了,一会儿这两名贼子若要干那无耻之事,我放着性命不要,也只有跟他们拼了。”正想间,忽觉一个温软的身子靠在他的肩上,跟着附耳过来,柔声道:“卢知州义愤填膺,是不是要英雄救美了?”卢云听顾倩兮调侃自己,忍不住脸上一红,心道:“我英雄救美?一会儿别给人家打得鼻青脸肿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