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凌异呸了一声,道:“你输便输了,还啰唆什么?”
两人在店内追逐一阵,钱凌异几次长剑刺去,都被张之越闪开,原来“九华山”的武功向有两大特长,一在剑法,二在轻功,两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弟子入门后更是先学轻功,再学剑法。与之相比,昆仑山的剑法所长在内力,无论是“剑寒”、“剑蛊”,都有一套内功心法相对应,脚下功夫那就差远了。两派武功所长不同,钱凌异若要抓到张之越,那可是难上加难。
钱凌异忽地心生一计,叫道:“五师弟,去把他带来的两个女的给我宰了!”他有意干扰张之越,此时只要去动那两名女弟子,料来他不得不救,自己便有可趁之机了。
张之越此时正自闪避剑招,听他这么一说,脚下便缓了下来,怒道:“你干么这般心狠手辣!我们又没啥深仇大恨?”
钱凌异手上剑光一圈,冷笑道:“你要不服气,只管动手啊!说这些废话作什么?”他杀机已动,决心把九华山一行人全做了,只要不留活口,死无对证,将来便是九华山的掌门找上门来,也能来个抵死不认。
刘凌川听得师兄吩咐,便提剑朝那两名少女走去。伍定远见那两个少女娇柔美貌,如何是“剑浪”的对手,心下大急,想道:“这群人心狠至极,杀人绝不手软,我该出手救人么?”想到燕陵镖局满门的死状,只想上前一搏,但一来自己武功有限,未必能帮得上忙,二来自己若要暴露身分,燕陵满门的仇怨必会沉冤谷底,再无可报,可是若不救她们,看钱凌异说的认真,只怕这两个娇弱姑娘立即要被杀害。
伍定远正自犹豫,刘凌川已然出剑,两名少女尖声大叫,急急躲开,张之越又惊又急,慌忙间抢了上来,便替两名女弟子架下这一剑,但张之越出剑动手,身法便是一窒,钱凌异笑道:“姓张的,你找死么?”刷地一响,剑锋已从张之越颈边划过,天幸张之越脚下快极,在间不容发的瞬间退后一步,否则已是头断血流的惨状,可说凶险之至。
刘凌川见那张之越远远退开,便自冷笑道:“小姑娘,受死吧!”一招“剑浪”使出,长剑由左到右急劈,如同滔天巨浪,那两名少女举剑去挡,却那里档的住?只听当地一声大响,手中长剑便给震落。
刘凌川哈哈大笑,道:“九华山的弟子如此没用!”
娟儿娇声骂道:“你以大欺小,又有什么好得意的!”
伍定远心中大急,想道:“这个姑娘如此倔强,怕要大祸临头了。”
果听刘凌川冷笑道:“去跟你祖宗诉苦吧!”说着一剑刺出,伍定远见张之越已被逼得险象环生,无法腾出手救那两个少女,一急之下,便要出手救人。
他正要跳下场中,却见刘凌川脚下一晃,莫名其妙地跌开两步。他噫了一声,不知是被谁做的手脚,心中大疑,便转头向店内望去,只见张之越兀自与师兄激斗,决计无力救人,转头再看众人,细细环顾,忽见伍定远坐在板桌上,低头不动,看来应是这人在捣乱。
刘凌川哼地一声,狠狠地瞪了伍定远一眼,道:“没你的事,别自找麻烦!”
伍定远见了他残暴凶狠的神气,不禁心下一惊,连忙低下头去,不敢与他眼神相对。
刘凌川见他低头不语,定是怕了自己,当下定了定神,狞笑道:“两位姑娘,怪就怪你们师叔不懂事,招惹了我们,可别怨我们下手太狠啊!”哈哈大笑间,又是一剑刺出,伍定远待要出手相救,一声惨叫响起,已是晚了一步,伍定远忍不住扼腕连连,大为自责。
刘凌川纵声长笑,正要说话,却听自己的弟子叫道:“师……师父……”只见自己的徒弟抱着手臂,正自大声嚎叫,却不知怎地被他的剑刃刺伤。
刘凌川脸色大变,才知又着了人家一道,他羞愧交集,向伍定远叫道:“都是你在搞鬼!”大叫一声,一剑便向伍定远刺来,伍定远不知他在搞什么玄虚,连忙越起身来,避开他这一剑。
刘凌川怒道:“别想逃!”正要追击,忽然手中一空,莫名之间,长剑竟被人夺走。
刘凌川目瞪口呆,转头过去,只见一人低头把玩他的长剑,表情若有所思,竟然便是那傻呼呼的中年疯汉。
刘凌川见这人疯疯颠颠,又脏又呆,但武功既邪且强,应不是九华山门人。便道:“尊驾与青衣秀士如何称呼?为何出手救人?”
那青衣秀士乃是九华山掌门,刘凌川这么一问,便是要把对方的来历师承打听清楚,以免贸然得罪其他强敌。
那疯汉却不回答,只抱着刘凌川的长剑,自言自语的道:“这剑我好像见过,是……是在哪里?我怎么想不起来?”说着抱住了头,苦苦思索。
刘凌川心道:“这人不知是真疯还是假疯?不管了,趁他这个样子,先杀了再说。”接过弟子的剑,往那疯汉颈中斩落。
两名少女惊叫:“阿傻,小心!”那疯汉全无知觉,伍定远大急,不忍他就这样被杀,使出飞天银梭的手法,将手中筷子掷了出去。
刘凌川侧身闪过,骂道:“小子多事!”但便这么一缓,那疯汉已定过神来,两手握住剑柄,举起长剑,便往刘凌川身上刺去,这招数虽然凌乱,但狂劈滥砍中,竟显得功力深厚无比。
刘凌川惊道:“这是什么剑法!怎么这般怪?”
伍定远心下也是一凛,他见那疯汉双手握柄,使的绝非剑法,看来倒与枪法有三分神似,武功之怪,实乃生平之所未见。
那疯汉暴喝一声,忽然两肘握柄内缩,跟着向前直刺,这招更如长枪中的突刺,刘凌川吓了一跳,惊道:“这是什么招式?”一来闪躲不及,二来看不懂他的武功,登被那疯汉刺伤手腕。
刘凌川又惊又痛,他自知不是对手,急忙向后跃出,向师兄钱凌异叫道:“四师兄!咱们快走!”
钱凌异此时正大占赢面,只要再过几招,便可拿下那无礼至极的张之越,他哈哈一笑,回话道:“不急着走!等我宰了这老东西再说!”他阴森森地望着张之越,竟没发现自己的师弟处境堪虞。
张之越何等机灵,早将店中情势看得清清楚楚,便接口道:“钱老兄啊!等你宰了我这老东西,你师弟早被人杀成死东西啦!”
钱凌异大怒,手腕一振,内力送出,“无形剑影”使的更是凌厉之极,张之越见对方招式加快,更是难以招架,只有节节后退。
两名少女见师叔危急,急忙叫道:“阿傻,快救师叔!”
人影一闪,那疯汉已如飞鸟般向前扑过,钱凌异听得背后劲风大作,吃了一惊,回头望去,却见一柄长剑当着门面刺来,刘凌川惊道:“师兄,小心!”
钱凌异听这剑风声劲急,已知剑尖凝聚的真力实在非同小可,连忙避了开来,心道:“这人内力深厚,倒是个劲敌。”他转身一劈,剑影刺向那疯汉肩头,这招称作“声东击西”
,乃是“无形剑影”的绝招之一,剑尖明的向肩头,其实却朝腰间削去,料来那疯汉定会惨死当场。
那疯汉实在傻得厉害,竟全然不知危险,只是大喝一声,对着钱凌异当头一剑劈下,这招力道奇大,招式却笨拙无比,大出钱凌异意料之外,眼看那疯汉使的是两败俱伤的剑法,钱凌异若不闪避,那“无形剑影”虽能刺伤疯汉腰肾,但自己的脑门却非给砍成两半不可,慌忙之间,只有向后退开一步,轰地一声响,板桌已给劈成两截。
客店中的伙计见状,无不吓得飕飕发抖,都躲到后厨去了。此时张之越早已缓下手来,他见疯汉这招虽然笨拙,但一招间却把那不可一世的钱凌异逼了开来,不禁大声喝彩。
伍定远此刻也在暗暗观看那疯汉与钱凌异激斗,他见方才这疯汉招数大开大阖,已改使铁斧的武功路数,伍定远心下明了,心知这疯汉的武功当是战场上的一路,若非这长剑太不称手,适才那招绝不只让钱凌异仓皇后退而已。
那疯汉虎吼一声,揉身再上,宛如疯狗咬人,又似村妇撕打,长剑一会儿直劈,一会儿斜砍,便是全不会武功的人,怕也使不出这么难看的招式。钱凌异吃了一惊,也不知要如何抵挡对方的武功,连忙往后退开。
十来招一过,那疯汉竟然大占上风,他手上招式虽不美观,威力却是奇大,竟逼得钱凌异满场游走,全然不敢与他正面交手。
斗到酣处,钱凌异的袖子给那疯汉划破,他急急往后一跳,喝道:“你…你这是‘方天画戟’的工夫,你到底是谁?”
那人呆呆一笑,嗤嗤地流着口水,转头向娟儿道:“娟儿姊姊,他问我是谁?我要不要跟他说?”
眼看激战之间,这疯汉竟然转头与人说话,可说对敌手轻蔑之至,钱凌异狂怒之下,顾不得自己宗师身分,立时举剑一挑,便向那疯汉咽喉刺去,众人齐声惊道:“使不得!”娟儿更是尖声惊叫,俏脸惨白。
伍定远心下大怒,这钱凌异好不卑鄙,眼见人家是个疯子,居然还趁人之危,真可说是十足十的真小人。
张之越正要出剑去救,蓦地那疯汉转头过来,呵呵大笑道:“老兄你中计了!”猛地伸出两指,放在自己的颈边,钱凌异收剑不及,霎时之间,无形剑影的剑尖竟给那疯汉捏住。
张之越一愣,立时哈哈大笑,道:“傻小子!真有你的!”
众人见状,莫不大为震惊,钱凌异心下更是惊骇,原来那疯汉故意与人说话,其实是故意卖个破绽,引得钱凌异提剑来攻,这剑影本来无影无踪,但钱凌异一心攻向那疯汉的喉头,便被那疯汉算定了“无形剑影”的剑路,以极险招式破了钱凌异的成名功夫。可说武功机智,兼而有之。
那疯汉嘻嘻哈哈,想将钱凌异的“剑影”夺过,钱凌异双手使劲回夺,那剑却像是给铁钳夹住一般,难以移动分毫。一旁刘凌川抢过弟子配剑,猛向那疯汉背后暗算,张之越冷笑道:“昆仑门徒,只会偷袭招数么?”
待要上前接招,那疯汉已咳地一声,吐出一口脓痰,这痰去势劲急,霎时正中刘凌川的鼻梁,只弄得他满脸污秽,狼狈不堪,长剑便缩了回去。但那疯汉吐痰攻敌,手上劲力略松,钱凌异趁势便将长剑夺回。只是钱凌异虽然抢回长剑,但一个用力过猛,剑柄回撞在自己的胸口上,顿时痛澈心肺。
钱凌异伸手捂胸,缓缓调节内息,眼见成名绝技“剑影”竟被一个疯子在一招内破去,不由得脸上无光,当即说道:“阁下好高的武功,到底是何方神圣,可否示下大名?”
那疯汉面露痴呆,嘻嘻哈哈地道:“好啦!这就告诉你吧!”他哼哼冷笑两声,嘴唇微动,便要说出自己的姓名,伍定远心道:“这人武功高强,足以开宗立派,却不知是何方神圣。”当下也专心聆听,要把这人的来历听个明白。
眼看客店众人个个神情专注,都在等他说出自己的名号,那疯汉仰天长笑,大声道:“你们听好啦!我坐不改名,行不改姓,早上要吃三碗饭,晚上最爱啃鸡腿,人称‘阿傻’就是我!”跟着指着钱凌异道:“你是‘大傻’,比我‘阿傻’还笨!”
满堂人众登时哈哈大笑,连店小二也在掩嘴偷笑。
钱凌异见这人如同白痴,一时只觉霉气冲天,想不到自己一身武艺,竟会输在一个疯子手中,不过道上吃顿饭,竟吃掉自己一世英名。但对方武功比自己为高,眼前也不能再找他报仇雪恨,只有日后约了金凌霜、屠凌心,再过来寻仇了。他略一拱手,叹道:“阁下既然不愿以真名示人,那也就罢了,后会有期。”
一名弟子道:“师叔,我们怕什么?他不过是个疯子……”话声未毕,脸上已吃了钱凌异一记热辣辣的耳括子。
伍定远心道:“这弟子当真笨得厉害,他说这阿傻不过是个疯子,那他师叔不是连疯子也不如?这人的口才也真是差劲了。”
眼见那弟子挨了一记耳光,其他人哪敢再说,急忙跟着走了。
伍定远见昆仑众人已走,松了一口气,张之越见他若有所思,便走了过来,向他道:“这位兄弟,刚才你掷筷的手法可真帅啊!”
伍定远道:“不敢,在下只是见这位朋友有难,忍不住多事,可让诸位见笑了。”
张之越笑道:“兄弟说话太谦虚啦。若不嫌弃,一起喝杯酒如何?”他不待伍定远回答,便已拉了他的手坐下,状甚亲匿。适才阿傻危急之时,若非伍定远起意相救,只怕这阿傻武功再高,也要不明不白地死在贼子手下,张之越念及这份人情,对他神色自是不同。
伍定远本想推拒,犹疑间,忽见艳婷娇媚的目光正自望向自己,他心念一动,想道:“也罢!难得来到中原,不妨多认识几个英豪吧!”也就不再急着离去了。
张之越当下便治了一桌酒席,与伍定远共饮,两名少女及那疯汉也一起相陪。
众人互报姓名,那师姐名叫艳婷,另一名教训那疯汉的少女叫做娟儿。众人请教伍定远的名号,伍定远心道:“我现下有案在身,绝不能暴露行踪。”便胡乱捏造了个假名,说叫胡元。那胡乃是胡说八道的意思,至于元字,则是远的化称。
张之越敬了一杯酒,笑道:“这么大冷天的,胡兄要往何处去啊?”
伍定远道:“在下平日做小生意,为了一宗买卖,需往京师一行。”那这话倒也没说谎,只是这宗买卖非比寻常,乃是那关系燕陵镖局八十三口性命的羊皮。
艳婷微笑道:“胡大爷,听你口音,好似是陜甘人士。我可有说错?”
这话要是旁人说来,非让伍定远大起戒备之心不可,但他见艳婷玉雪可爱,自也不会多心,只是一笑,道:“姑娘好生聪明,就这么一猜,便知我的来历。”
艳婷嫣然一笑,说道:“胡大爷客气了,我小时在西凉住过,知道当地说话的口音习惯。”
伍定远大喜道:“原来姑娘是我的小同乡,来、来,他乡遇故知,我敬你一杯。”
艳婷浅浅一笑,眼波流动,说不出的娇媚。她用西凉土话道:“胡大爷,我先干为敬。”
伍定远举起杯来,望着艳婷娇媚的面孔,忍不住一叹。此番他匆匆离乡,听得西凉土话,忽地想起故乡人事,心中酸楚难忍,这杯酒竟是咽不下去。众人以为他思乡情切,只不住劝酒。
小客店外风雨交加,但店中满是温情温暖,伍定远饱历沧桑,身怀不白之冤,原本满心悲愤,此时终有了些温馨之感,心下不禁喟然。
席间众人闲聊,伍定远极为关心灵音诸人的安危,便问道:“方才听各位说起少林寺,还说少林和昆仑有仇,不知详情究竟如何?”
娟儿笑道:“胡大爷不是生意人么?怎么对少林寺这等关心,难不成他们的剃头刀是你卖的?”
伍定远见她一语戳破,忍不住面上一红。
张之越却是老江湖,他一见伍定远的面,便知他也是武林同道,想来多半有些麻烦,这才不愿说出真实身分,当下也不以为意,笑道:“不瞒兄台,这次少林与昆仑两派间的事情闹得很大,现下已经惊动了少林寺的方丈,少林方丈担忧昆仑山下手杀害灵音,听说他还亲自遣使,请昆仑山放人。只是昆仑山的掌门丝毫不加理会,不知此事少林要如何善了。”
伍定远摇头道:“难道少林寺不知燕陵镖局的事情吗?”
张之越道:“这当然知道,那名捕快下手杀害燕陵镖局满门,手法毒辣,现下少林寺也到处在找他,不管是不是这人干的惨案,总之要叫他说个明白。”
伍定远脸色铁青,又多了一方人马在追杀自己,真不知从何说起。
席间又聊起那疯汉,伍定远道:“这位大侠可是有病在身?我瞧他神色不大对。”
张之越叹了一口气,道:“我师兄两年前到华南办事,路上见到这人,他当时被一群乡民围殴,说他诈赌。我师兄见他相貌不凡,人又近中年,不忍他被毒打,就出手救了他。这小子无亲无故,武功忽高忽低,头脑又不清楚,我师兄想要放他自己生活,也是不妥。只好把他带回九华山。其实这小子除了爱赌上两手,也没别的坏处。”
那疯汉一听到“赌”字,原本痴呆的神情忽地一变,神色极是兴奋,从身上摸出了两个骰子,叫道:“大!”果然掷出了一个大,伍定远见他手法颇见熟练,难怪会被乡民视作诈赌的郎中了。
那少女娟儿怒道:“阿傻,你就知道赌!人家在说你的事哪!”
那疯汉似怕极娟儿,忙收起骰子,缩在一旁。
娟儿见他似受了惊吓,柔声道:“阿傻,你乖乖的别赌,就没人会骂你,知道吗?”
那疯汉了头,一张豪迈世故的脸,露出了白痴般的笑容。娟儿见他神色痴呆若此,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天真的脸上露出一丝愁容。
艳婷掩嘴笑道:“师妹啊,你这般管他,倒似是…倒似是…”
娟儿脸上一阵红晕,娇嗔道:“倒似是什么?是他娘是不是?师姐你可真坏……”说着伸手去骚艳婷的痒。
艳婷脸上一红,笑道:“那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说。”说着伸手格开。
伍定远见两名少女打闹,脸上也泛起微笑,道:“这人若是不傻,以武功而论,当是一代英杰。贵山掌门可曾看出他的师承来历?”
张之越摇头道:“他武功太杂,连我掌门师兄也看不出他的师承。我这次下山,一半也是为了打听他的来历,不过仍旧一无所获。”
伍定远见疯汉吃的满身油腻,还将手上的油脂往娟儿身上乱擦,艳婷笑道:“师妹,你儿子又找娘亲撒娇啦!”
娟儿啐了一口,满脸红晕,却也不来回嘴,只拿起手巾,细心地替那疯汉擦拭,那疯汉眯着眼直笑,却是一幅大肆享受的模样。
伍定远心道:“这疯子居然可以大享艳福,比我这明白人还快活许多。”他叹了口气,道:“这位疯老兄能有九华山诸位照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张之越道:“看他这样下去,终究也不是办法。这人脑子清楚时,说话头头是道,不过大半时间都像这个样子,连自己是谁也认不得。不过他身上有个特征,胡兄见多识广,也许能看出些什么。”
伍定远哦地一声,奇道:“这人还有特征?”
张之越了头,低声道:“婷儿、娟儿,你两人先回避一下。”
娟儿皱眉道:“又要看那刺花么?”
伍定远见张之越了头,心中便想:“刺花?什么刺花?”
张之越催促道:“你们快出去吧,这位胡大爷长年行走江湖,说不定也见过这刺花,咱们何不一试?”
娟儿叹息一声,道:“也好!死马当作活马医吧。”二女便自离房,暂到外头等候。
伍定远听他二人说得郑重,心下便也好奇,只想看看那疯汉身上的认记,张之越道:“阿傻,把外衣脱了,给人家看看你背后的老虎。”
阿傻嘻嘻傻笑,道:“又要看我的老虎么?看一次一两银子。”
张之越啐了一口,却真的取出一两银子,交在阿傻手里。
伍定远微微一笑,看来这阿傻虽然傻呼,却也知道银子的好处。
阿傻收下银子,大声道:“老虎来了!你们可看好啦!”转过身去,便自解开衣衫,只见阿傻背后真刺了只猛虎,只见那猛虎栩栩如生,正自张牙舞爪,一步步地行下山来。那阿傻虽然人近中年,但皮肤仍是白皙光滑,那刺花在他雪白的肌肤上一衬,更显得刺眼。
张之越指着背上一处,道:“你看,这儿还有两行字。”
伍定远定睛看去,赫见猛虎之旁尚题着两句辞,见是“恰如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两句话,那猛虎额上却有个“西”字。
伍定远“咦”了一声,只觉这刺花好生眼熟,便道:“我好像看过一模一样的刺花,只记不得在哪儿见过。”
张之越大喜道:“胡兄日后想起,稍个信给我,感激不尽。”
伍定远低头思量,想道:“我一定看过这刺花,却是在哪儿见过呢?”
正想间,那门外娟儿已等不及了,便自开门进来,听得伍定远知道刺花来历,一时大喜,只拉着他问东问西,伍定远给她这么一搅扰,更无法静心思索,脑中只是乱成一片,只好哼哼哈哈,随口敷衍。
众人痛饮至深夜,这才各自回房歇息。
到得第二日午间,九华山收拾已妥,便欲出发。艳婷道:“胡大爷,你往北京,恰与我们顺路,不如一起动身吧!”
伍定远虽然对这群人颇有好感,但自己身怀要物,不便与武林人物同行,便道:“姑娘好意,在下心领。不过我自己一人独来独往的惯了,各位还是先行一步吧!”
艳婷见他不允,也不便再说什么,只好道:“胡爷,你路上多保重。我们这就走了。”
伍定远见艳婷一张清秀的脸上颇有关切之意,心想:“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会?”
正想间,那张之越已走了过来,将手搭在他的肩头,亲亲热热地道道:“胡老弟,待你大事一了,上我们九华山来住上几天,如何?”
伍定远心中一喜,他以后还能否回到西凉,自己也不知,却突然交到了几个好朋友,有了个去处,忙道:“多谢张大侠,小弟事情办完,必来叨扰。”
艳婷灿然一笑,道:“胡爷,我们走啦!”
众人举手作别,伍定远看着九华山众人离去,心中一片惆怅。他翻身上马,慢慢朝东北行去,此时日已西斜,映的满天云彩缤纷变幻,煞是美丽,秋风吹来颇有寒意,伍定远见只剩自己孤伶伶地一个人,不由叹了口气。
想起京师之行必然艰辛,不知能否见到王大人,为自己洗冤报仇,更感心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