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跟着我走。”音顾猫下腰,踩着屋脊缓缓接近上的鎏金。喜眉则是上下不得,只好任头还晕眩着,跟着音顾小心翼翼地踏着碎步往上移。好在音顾一直紧拽着她的手,她稍有不平衡音顾便会返身扶她一把。不过略走几步,喜眉还是像喝醉了酒一般摇摇晃晃,音顾便索性转身双手握着她的,然后倒退着缓步向上。
喜眉呆呆地看着音顾如履平地般的自在,又这般沉着稳定地引着她走,就连目光都一直落在自己脚上,生怕自己踩塌一步而不曾游离一下。喜眉的心便突然乱跳了一把,竟连脸上也有些发红了。
或许这世间所有的女子在情窦初开之时,都会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幻想中莫不过是些飘渺的情爱,以柔弱之心许一个强大完美的情人。可惜那些或者是梦中缠绵,或者是存于刹那癔想的渴望终会被各种各样的现实扼杀,然后过着相差十万八千里的日子。
喜眉一度觉得自己便是这般。说不出想要个什么样的情人,却总是不能在庆登科身上找到分毫感觉。
而如今……
她突然记起自己也有过这样的幻想,大约是十三岁,还是十四岁的时候。那时便会甜蜜地独自构造着百般的美妙情景,然后一人暗自羞赧地捧着脸颊。而如今,她xiōng中宛如叹息般的心跳声竟与那时对飘渺幻想的突然心动重叠了。
而让她记起这般滋味的人,便是眼前立于屋,长发飞扬,美得真如天仙降临一般的音顾。
是的,这一刻看音顾,就算似是一个墨色的剪影,也竟然觉得从来没有的美过,简直让她手心发汗,浑身颤栗不已——这颤栗不是因为立在这屋害怕的,而是有种快乐之情,似是从骨子里涌了出来,她无法压抑,也不想压抑。
音顾也许久没有立在这么高了,她向下俯看着,又拉着喜眉缓缓坐下。她并没有注意到喜眉此刻犹如醍醐灌的心境,只是将她的手转于葫芦状的鎏金上:“抓着它,总不会掉下去了。”
喜眉一握住那鎏金,便觉得有些凉意,她旋即放开,然后再次抓住了刚收回去的那只手。
“怎么了?”音顾微微扬眉。喜眉的手微湿,她想一定是吓着了。这个时候让她去触碰一些实在的东西应该可以减轻些心里的怯意。不过,她当然不会再放开喜眉的手,只是凑近了她很仔细地去看着,“还不舒服么?”
喜眉摇了摇头,看着这张在黑夜中不甚清晰的脸。她也递了些身去,于是两人便极近了,近到了气息相交的地步。音顾心中一怜,以为喜眉依然还是没有安全感,所以她便微侧了脸,吻上了喜眉的唇。喜眉的唇是凉的,却又是……火热的。
而风也是凉的,原本有些微猎的声音,此刻也缓缓息掉了,仿佛不明白这双玉人为什么要跑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亲近。不过周围的空气实在是太甜蜜了,所以它也只能围着她们温柔地绕着……
不知多久,两人才微微分开。音顾气息有些不定,因为喜眉柔顺地出奇,无论如何蹂躏她的双唇,她都婉转相迎,像是,完完全全的向自己敞开了心扉,任自己为所欲为。
在亲近这方面,除了上次用酒将喜眉逼醉,后来用花椒转移她的注意力时引她主动过外,总的来说,喜眉还是个很害羞的人。两个人虽说一路上都同处一室,共眠一枕,但是却没有太多耳鬓厮磨。音顾是个极有耐心的人,她可以慢慢等待,花应该是迎春自放,总是伸手去剥开的花瓣是很容易凋零的。
音顾隐约猜到喜眉怎么就突然开窍了,想来大约与“带她飞”有些关系。这所谓轻功,有时用来追踪,有时用来逃命,音顾却从没有想过可以凭此虏获芳心,所以心底有些微的遗憾。如果知道喜眉竟有这般的“江湖情结”,就早该带着她一路掠水飞山了。
伸手轻轻揉搓着喜眉的耳垂,音顾只觉得坐在这百尺钟楼的屋之上,心境也如视野之宽,无所障碍,竟是从没有过的美妙。
喜眉此刻依旧柔顺地伏在音顾的肩上,唇舌余味尚存,耳旁又痒痒的,使她心中酥成一片。再没有比这时更宁静的片刻了,一切喧嚣仿佛都离她们而去,这尘世间唯独剩下了她们二人……
也就在这一时,喜眉忘记了翻窗飞掠的种种不适,顿觉这种事,以后有机会要常做才好。想着想着,喜眉自己也笑了起来,恐怕是要上瘾了。她微眯着眼,乘着凉风,任凭它捋过发间吹动衣袖,嘴里忍不住轻轻念着身边人的名字:“音顾……”
“嗯?”音顾轻声应着,手下微微用力。
喜眉皱眉,尔后一弯眉眼:“顾音音。”
音顾眼角一抽,手顺着她的耳根托住她小巧的下巴,然后略有蛮横地扳起,在那张顽皮的唇上印下一吻。
喜眉轻呜着央求着音顾放过她,然后又趴在音顾的膝上,双目微亮地说道:“你为什么会叫这个名字?还有,你家里都还有些什么人?”她翘起晶莹水润的艳唇,很有些不满,“眼见着都要到你家了,我却什么都不知道。这眼前一抹子黑的,到时候我肯定要紧张死了。”
音顾揽着她的腰,以防她往下滚。她微眯起眼来,的确,离伤城已经不远了,仿佛已经能够闻到海潮的气息。
“我的至亲有五人。”音顾缓缓说道。这些,在进城前确实应该要告诉她,“除了爹娘外,我还有两个姐姐一个弟弟。”
喜眉听得笑了:“和我家倒有些相似,不过比我多一个姐姐罢了。”
音顾皱了皱眉:“其他人没有什么好说的,不过我这两个姐姐是双生子。”
“双生子?”喜眉有些惊讶,“果然长得很像么?”
“嗯,”音顾偏了偏头,“有些像。”她见喜眉满脸狐疑,便解释道,“样子像,可是性子很不一样。”
“真有趣。”喜眉笑着,看着音顾的脸,竟然想象不出她的姐姐会是什么样子。她又好奇追问道,“你叫顾音音,那她们叫什么?”
音顾一般不会错过兑现的机会,所以先索取了个吻,然后才揉了揉太阳穴。她实在不想说,可是喜眉一到家里自然就会知道,与其让她到时候笑得控制不住,先说着还是对的。
“我这两个姐姐取朝夕相处之意,所以一个叫顾朝朝,一个叫顾夕夕。”
喜眉念了遍,头道:“好听。”
音顾嘴角微搐:“我娘怀我之时都以为是个男儿,我爹也不知哪根神经岔了道,早早取名顾英雄,哪里知道又是个女儿家,所以便随便取了前头这个字,我娘大概见着不妥,许是怕我长大了知道这原由后怨恨我爹,所以就换了现在的这个‘音’字。”
喜眉大概也没想过取个名字也能这么曲折,不由疑问:“那你弟弟……”
音顾一挑眉:“你猜?”
“不会真叫了顾英雄吧?”喜眉掩口笑道,见音顾摇头,却又露出更古怪的神色,便不由失声叫道,“总不至于叫顾雄雄吧?”
音顾长叹一声:“等你回到我家,就知道那只是团乱麻了。”总是在杀人的人,心性难免yīn暗,最容易走火入魔。不过她们顾家的人绝对不会,如要入魔,那大概也是旁的魔了。自己执意要离开家,家人不放行,所怕的只不过是她虽杀人却涉世不深,那是关心所致,所幸得夙命劝,家人才愿意让自己单独一闯。说到底,顾家之人……尽是非常护短的人。一想到这里,音顾也觉得确实应该回去了。
而这回喜眉真是听得傻了。现在看来,有这么一个给孩子乱起名字的爹娘,也难怪音顾会往外面跑。
“我弟弟自懂事后,也就知道这名字听着可笑,他在家排行老四,家里下人们便都叫他四少爷,所以久而久之,他也就对外自称顾四了。”音顾提醒道,“所以你见了他,只这样叫他就行。”
说到这,其实音顾也并没有将她家里的情况说多少,可是喜眉却忍不住期盼起来,离伤城的顾家,音顾的那些血亲,究竟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