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春风妒。
不过,被妒者在醒后却十分痛苦。
宿醉的坏处终于在醒来后集中爆发了,喜眉还没睁开眼就开始抱头呻吟,在薄被下左右翻转。不过一会儿,一双手伸到了她的额头两侧,缓慢有力地替她揉着太阳穴。喜眉睁开眸子,音顾正在她的身侧,很专心致志地替她放松着。
一夜帐暖酒色香,比宿醉还要奇特的经历终于重归脑海,喜眉顿时绻起脚趾,羞得无以复加。她磨蹭着,发现自己身上不知何时穿上了中衣,嗫嚅数次,才低低开口:“衣裳……”
“我替你穿的。”音顾了然回道。
喜眉又觉得浑身干爽,竟像沐浴过似的,不由一呆:“你……”
“我帮你洗的,”音顾淡道,“你累坏了。”
音顾不这么说还罢了,一说完喜眉差没钻到床缝里去:“呀……”
音顾扬起嘴角微微一笑,凑过身去抱了抱这只快要把自己卷成一团的小虾米:“饿不饿,我让厨房做好早饭了。”
喜眉原想就躺在这床上哪也不去好了,实在没脸见人。可是听她这意思,她早就起来了,丫头们也知道自己还在赖床,搞不好全宅子里的人都明明白白的,喜眉反倒躺不下去了,只得爬坐起来。
果然,音顾穿戴齐整,眉间也带着笑意。
喜眉随后要自己穿衣,可却被音顾一语不发的抢了过去。音顾这样百般殷勤,只让喜眉手脚更加局促,眼也不知往哪里放去。自己这还算睡了一觉,可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音顾似乎还忙了许久。偷眼看去,也不见她有什么倦怠之色,喜眉便去了几分内疚之心。
出门后方看到天竟然在下雨。昨夜酒香被冲了个干净,却似乎余留在了他地。
“湘琪回未央宫去了。”
喜眉吃饭时候,音顾在一旁道。
喜眉心里“咯噔”一下,也不知道湘琪回去后会怎么跟姐姐说。
“那酒还有几坛子,她带回去给未央喝了。”
“哦,”喜眉应道,想了想道,“我也想去未央宫,那酒,应该我跟我姐姐一起喝才是。”
音顾扫了她一眼:“酒不可多喝。”
喜眉唇角微翘,满心腹议。昨夜怎么不见她正气凛然地说这话,现在想来,那也不知道是不是音顾刻意灌酒了。好在当时她心里也颇为复杂,想到太多的从前事,所以……怨不得别人……
喜眉想了想,突而羞涩地道:“我可以不去,不过,你是不是应该再去见见我姐姐?”
音顾微愣,喜眉却只是用筷子轻轻搅动着碗里的粥,轻咬贝齿。
良久,音顾才恍然明白过来,轻轻了头:“嗯。”
喜眉长出了一口气,这才抬头笑了笑,然后端起碗来喝粥。
对于喜眉竟然提出来了让她去见未央的请求,音顾觉得很意外,继而,又理所当然,甚至似乎是极好不过的事。
因为这只能说明一事,那便是喜眉已经从心里认可了她,所以才希望她去未央面前走一遭。爹娘在远,长姊自然成了唯一的亲人,在这方面喜眉从心底里依然是个传统女子,只不过遇上的是自己这样不守规矩的人。
若不是死缠烂打,哪里能抱得美人归。而要他人如常,自己首当如常,在这种潜移默化之下,喜眉也似乎从没考虑过这种女子之情有何异样。
可是,未央虽然也不是普通女子,却毕竟是喜眉的姐姐,她会如何想,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原本音顾只专注在喜眉一人身上,其他人都不是重要人,可是喜眉既然开了口,她自然要仔细对待,而对于从来没有这类经验的音顾来说,还真是需要好好斟酌一下的事。
不过,不过一天,音顾便携喜眉去了未央宫。
此时夏节刚过,天渐炎热,一进大堂却是清风拂面,使人不由精神振作。这自然与外面有着天壤之别。领路的是子羽,他见喜眉满脸好奇,便笑着解释起来。
原来奇处皆在大堂里的清池中。走得近了才能看清楚,池底竟然铺了满满的大冰石,晶莹一片煞是好看。而水面正丝丝地冒着凉气,那些莲花不经水底寒气早已换成了特制的假花假叶,虽然失了些真景,可凉爽之意自然还是更受欢迎些。
自夏节后未央宫白日里也对客开门,不过却只允许伎非妓,又在大堂里摆了些精致的透纱屏风,闻雅意而来的风流才子们可以选能唱会弹的,或是有几分诗情才意的,饮着这里清凉可口的各种汤水,消磨暑日。
此便是未央宫胜过其他青楼的绝妙之一,喜眉听罢觉得很神奇,瞧了音顾几眼,不知道等会儿她怎么面对姐姐。
子羽将两人一路领到未央那里。她的房里也清凉无热,只是不知道把降温的冰块藏在哪个地方。
房里并非只有未央一人,子商是一听说她们来了就连忙远遁了,自然是湘琪陪坐其间。
湘琪见到两人站起身来,微微一礼,喜眉连忙打着招呼坐了过去。
未央斜靠长椅,正懒懒地看着什么书,抬了一下头,这才微收正双腿,轻摸了一下膝上长裙。
“来啦。”
喜眉紧紧挨着湘琪坐着,顿生几分紧张:“嗯……来了。”
音顾扫了她一眼,随意地找了个凳子坐在未央对面。
“许久不见。”未央看着音顾淡淡一笑。
音顾看了坐在音顾身后的湘琪一眼,突然十分明白了,微微笑了笑:“想来我为什么来,湘琪姑娘已经告诉你了。”
湘琪眉尖一动,苦笑了下。在她带着荔枝去宅子之前,子商就再三告诉她,音顾的眼睛很厉害,只要稍微做作一,便会被她识破了去。
结果果然。
那晚酒后自己装醉,一定是被她看出来了,进而又看出了什么别的,所以第二天一早,她打算回未央宫时,却看到音顾就站在自己房外,仿佛便在等着自己醒来。
音顾眉底若有春风,脸色也是温霁如新,实在没有隐瞒什么,所以湘琪立在那儿有些微的尴尬,不知道她怎的一大早的愿从芙蓉帐中爬起来找自己。
“谈谈。”音顾淡道,语气不是相邀,却是直述。
湘琪了头,突然笑了笑。
想来能让音顾这么一大早来找自己,也算有了两分功了。
二人进得房去,房里尚有几分酒气未消,湘琪不好意思地将窗打开。
音顾拂衣坐下,问道:“子商最近如何?”
湘琪心里“咯噔”一下,温柔笑道:“换了个新鲜模样,倒是虏获了些意外的芳心,忙着呢。”
“是么,”音顾扫了她一眼,“听喜眉说荔枝好吃,原以为会是子商送了过来。”
“湘琪送过来的,莫非就不好吃了?”湘琪眨眼,越发温柔地反问。
音顾轻轻叩了下桌面:“简单之事,何必乱添些麻烦。”
“今日麻烦,以后才会省些麻烦,难道不是明智之举么?”湘琪笑道。
“那昨夜之见如何?”
湘琪一愣,昨夜?三人饮酒,似乎只醉倒了一个,且是没有任何心机的那一个。而她们两人就那么大刺刺地在她面前相拥,月光之下,酒意浓处情意更浓。一想到这,就连见惯风月的湘琪也微微薄了脸,勉强笑道:“你和二小姐……”
音顾看着她,等她说下去。
“或许你是她初初动情的那一人,”湘琪定了定神,又回复温柔神色,“却不一定就是唯一的一人。”
音顾颌首,却不以为然:“那又如何,我认定了她,就会守着她。”
“可是她不是你,”湘琪轻声道,徐徐起身,“我也不是你。”她轻拂了下衣袖,笑道,“意外找到曾经酿的好酒,如果夫人知道了一定会十分高兴。湘琪急着带回去给夫人品尝,就不在这多留了。”
说罢,她便施施然走出门去。
音顾自然是个有些专横的女子,看她如何对喜眉就知道了。所以在这种性情的人面前就不该示弱,那只会助长对方一贯的骄傲。湘琪笑着离开,想着什么时候再来一趟,别的目的达不到,刺激一下音顾也是好的。
只不过,湘琪没想到只隔了一天,喜眉便领着她来见夫人了,看样子,竟似有些见长辈的慎重,实在让她心里苦笑不已。
而只听音顾那一句话,便知道她一眼看透了自己身后的影子是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