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你千万不能这么做,要不然,我会埋怨你一辈子,请你好好记住我的恐吓。”
没有回应的室内,宫千穗不在乎的探手拉上窗户,用力关紧后转身离去。
而直到她消失在窗户可见的范围,窗外树干上一道青发黑衣的身影,在低声一叹后,又被四周景物吞噬般的再次消失。
隔日午后,又到了两间学院的学生会全体开会时间。
异于往日的情况,这次螟水学院来的人少掉一个皓月,听说是负责留守的学生会干部中,有大半因过劳倒下,只好把会长留在学院,由回天跟尚由代表。
其实筹备至今,只剩下汇报双方进度,并没有大事需要讨论。
所以签签公文、聊聊废话之后,海皇送走了尚由跟回天,结束今日工作。
看似悠闲的午后,海皇才想故技重施,偷偷溜走,已经被众人围住。
继昨天某个笨蛋逃跑后,不止让几处旧伤复发,在被带回去接受管教时,又差添了新伤的情况下,今天这个笨蛋一做完工作,就被他亲爱的干部们集体锁到了图书馆三楼,要让会恐高的他,没有逃跑的机会。
没有错,海皇的确会恐高。
而且第三层楼的暗道,全是会让他伤得更重的,面对这种可悲的情况,脱逃无望的他打开窗户,哀怨的望着窗外叹气。
“啊啊啊,好想吃养成兽的鸡肉饼干、吉士团子。”
海皇穷极无聊的想要吃东西,可惜身旁没有人在,不可能有食物凭空出现——
“哇!食物。”海皇眼睛一亮。
三楼的窗外,出乎意料的有个香喷喷的纸袋浮在那里。
“,不让我进去吗?”紧接着出现的,是一个和善的白发男子。
“食物!”
海皇抢过纸袋让到一边,其实也不是让,而是抱着食物坐到沙发上,一撕开纸袋,就拿着精致的小银叉大吃特吃。
“真是的,你也不注意一下食物有没有毒。”
白发男子不快的从窗外进入,边数落,边坐到海皇对面。
海皇扬了扬手中的小银叉,像是要说银叉没变色就代表没毒,再说:“依炎你放心,这个我常吃,咬一口就知道没有添加别的佐料。”
“那就好。”
被称为依炎的白发男子只是担心,说不定那诺雷学院的饭堂不能信任,不过看海皇吃成这样,应该没毒。
“放心啦!唔、唔。”海皇被噎到的一手在半空中胡乱挥舞。
依炎急忙招来生物口袋,从里头捞出一瓶水后往前递,“快喝。”
“嗯、嗯。”
海皇接过水,打开瓶盖就往嘴里狂倒,好不容易把嘴里的食物全部吞了下去,这才安心的喘口气,“呼,得救了。”
依炎淡橘色的眸子黯了黯,“真受不了,你这种散漫的样子,要是没人跟在身边,说不定很快就会害死自己,简直……跟她一模一样。”
海皇猜测道:“你说的‘她’已经不在了吗?”
“嗯,很久以前就不在了。”依炎回过神来,感伤的笑了笑。
海皇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好,只能头,不知所措的呆住。
而依炎就像昨天看着溪流发呆一样,不同的是,今天他看着窗外景色发愣,明明从三楼的窗口看出去,多只能看得到天空跟白云而已。
奇怪的是依炎看得入神,有如那些普通的景物让他回想起什么。
海皇一边疑惑,一边趁机把刚出炉的心一个又一个的吃掉。
海皇好久没吃到鸡肉饼干跟吉士团子了。
自从他为了钓出亚罗,不怕死的一整个星期带伤脱逃,在外头闲逛之后,怀恨在心的泓猊一见是他去买,就是不卖给他最爱的这两种心,馋得海皇越是吃不到,就越想吃。
幸好今天因祸得福,被人关到三楼,却有好吃的心送上门来。
“真是幸福啊!”海皇终于吃完最后一块,笑咪咪的把水一口喝尽。
依炎被话拉回神,愣愣的看着眼前的纸袋早已经空空如也,“啊,我没吃到。”
“下次一定要再买来吃喔,这两种心的确是那诺雷学院饭堂可以挂保证的优质食物,光是吃就让人有幸福的感觉。”
“尤其是别人买来上贡的,味道更棒是吧?”
“……咦?”海皇彷佛被说中般的顿住。
依炎那双浅橘双瞳微眯,却不是发怒,而是笑得非常怀念。
海皇知道他又透过自己去看某个人,已经不像昨天那么害怕,原来……没有人被随意遗忘,这样真的很好。
“如果你不反对,下次有空的话,带心来跟我聊聊你怀念的人好吗?”
海皇很乐意当替身的,只要对方像依炎这样,真心怀念以前的某个人。
依炎没有想过海皇会说这种话,惊愕的表情显而易见,半晌,他笑着用力头,“我一定会再来见你。”
“嗯。”海皇回他一个满足的笑容,订下了往后数次偷偷聚会的约定。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非常快,转眼间,春天过去了。
那诺雷学院便在夏天前夕,迎来了学院创始日。
今年的学院祭非常特殊,是由螟水学院跟那诺雷学院合办。
一大早在宾客络绎不绝的抵达中,身穿便服的那诺雷学生跟身穿武斗服的螟水学生,各别站在数个停车场,开始迎送宾客们到学院祭的休息地。
当两个学院的学生会成员忙得不亦乐乎时,唯一例外的海皇,把主持学院祭的任务,委托给跟他硬拗一张情报之源询问卷的皓月后,得以逃脱生天。
再把火火托付给泓猊照顾,海皇跟积极参与学生祭的学生们不同,先是趁着泓猊不当班,买到一堆心爱的心后,独自来到了那个有溪流的小树林。
最近因为学院祭的事,整个学院里闹哄哄的,也只有那里有几分清静。
所以近来的五、六次聚会,海皇总跟依炎约在那里。
果然,当他到达的时候,全身白到像鬼……像雪人的依炎,就坐在溪流边的大石上,仍是一脸怀念的望着溪流的源头,愣愣发呆。
“真不知道那么单调的景物,是有什么值得看的。”
海皇的开场白几乎都是这句。
而依炎总会笑着看向他,眯眼怀念的说:“你还小,不会明白的。”
“也许,说不定我老了之后,也会对别人这么说。”
提到老这个话题,海皇才发现,他离开常春之地半年多了,再过几个月,就要十一岁了。
这短短半年多的日子,想不到会这么精彩、复杂,让他一时间有些担心自己最后可能不是被杀死的,而是被累死的?
“人活得太精彩也很麻烦啊!”海皇故作深沉。
依炎被逗笑了,伸手接过海皇握在手上的纸袋,再从生物口袋内掏出野餐布往地上一铺,撕开纸袋后,还没来得及吃,海皇已经先抢过里头附上的小银叉,先戳了一个丢进口中,然后满足的叹笑着落坐。
依炎也不忙着吃了,眯眼笑得温柔,“看你贪吃的满足模样,跟她真像。”
海皇边疑惑的看他,边往嘴里塞进鸡肉饼干。
依炎即使常常提起怀念的人,包括个性、喜欢做的事、喜欢的东西,却很少说她对事情的反应、举动,似乎那种怀念的回想,是依炎还不敢做的。
今天倒是很反常,依炎不用人催,就开口说了。
“我还记得她对着我最美丽的微笑,是她终于死在我手上的瞬间。”
“噗——咳咳咳。”海皇没料到会听到这种话的喷出嘴里食物。
依炎身陷回想之中,迷离的目光仍望着远方,只剩呻吟般的清亮中音不断响起,“那一天我问她,我对她而言到底重不重要,我只是她用来遗忘别人的工具吗?那时候她很吃惊却没有反驳、承认,而是轻轻笑了。”
“笑了?”海皇不懂为什么她会笑。
依炎也不懂,他脸上浮起苦恼的笑意,“到底为什么笑呢?是笑我这么执着,或是笑我既然质疑这份感情又为什么放不下?是这样吗?”
不像问人的接连问句,海皇没有打扰的静静听下去。
“我曾经想过,也许她会爱我,在我努力陪伴她的情况下;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们不像情人,像朋友。
“这种无法突破的情况,持续了很久,直到我忍受不了暧昧不清的感觉,直到我宁愿吃了她,也不想失去她……”
“之后?”海皇明知不该打扰,仍然忍不住问了。
依炎顺着问句看向他,浅橘眸子里满是萧索,“之后,我从接收到的记忆里明白,原来,她是一生只会爱一个人的种族。”
海皇呆住了,耳边有如落下“磅”的重重一声。
那不是外界实质的声音响起,而是内心里的震撼。
听到这里,他再不明白,真的是个白痴了,原来依炎他、他就是亚罗,而他口中被吃掉的她,是指炎姬,那个一生只会爱一个人的种族——是人鱼。
如果今天这一刻之前,海皇思思念念想宰掉的两个人中,有一个是亚罗,那么在这瞬间之后,已经分不清自己在想什么。
为什么炎姬爱上的是别人,却跟亚罗在一起?还被他吃掉?
“,海皇,你知道炎姬到底爱不爱我吗?”
依炎,不,该说是亚罗卸下原本的伪装,恢复成黑眼红发的外貌。
海皇面对亚罗跟依炎的不同外貌,却同是充满怀念跟悲伤的神色,先是震了一下,仍是提不起防备、痛恨的长叹口气。
“我不知道炎姬在想什么。”
海皇就算接受了炎姬全部的记忆,终归不是她。
“不过,人鱼在爱情上,即使付出一辈子都得不到响应,一旦决定了喜欢的对象,就会笨笨的付出到底。”
“所以呢?”亚罗微眯沉黑眸,低沉悦耳的嗓音里透着几分警告。
海皇没有打算包装自己的想法,就算伤人,也是这么说。
“人鱼不是那种会任由别人吃掉的种族,我在听依炎,不,是亚罗你说这段过去之前,我以为炎姬很爱你,才会被你所吃。”
亚罗呆住了,原本泛着杀意的脸庞,为此微微扭曲,像是非常动摇。
海皇是这么认为的,“人鱼是一生只爱一个人没错,可是在朋友之上、恋人未满的情况中,也许那份爱情还没有完全投入,但是在经过挣扎之后,人鱼会确定要不要爱……说不定能再去爱……”另一个人……可是话没有说完,海皇的颈子上已经箍紧一只手。
亚罗悲痛的沉眼眸中,漆黑的像是充满绝望。
海皇明白,如果炎姬当时对虚翼之王千亦的感情不到爱的地步,在她终于花了长久的时间,试着真心去爱亚罗的时候,却死在他的手上……这、这真的是悲剧,是一个来不及承认动心去爱的悲剧。
只是如果海皇是炎姬,对于亚罗当时的问句跟动摇的表情,有可能也会宁愿被吃掉算了,因为人鱼对爱情很执着,却各有自己的坚持。
“炎姬她……像火,一开始要架起木材燃,总是需要大费工夫。可是,火一旦烧起了,没到烧绝之前不会熄灭。
“那个时候,炎姬之所以对你的问句轻笑,是因为她没有想到,当她好不容易愿意爱你、可以爱你的时候……”
海皇无法呼吸的被迫停住了话,因为亚罗的手掐在他的颈间。
即使海皇喉咙里的如意珠被压迫,导致脑中一阵晕眩,他仍想把话说完。
当时炎姬会那么笑,会宁可死掉,是因为绝望了,她不相信亚罗能够平静下来,能够恢复成愿意死心塌地继续爱她的人。
于是,炎姬留下来惩罚亚罗动摇的方法,就是半身的情感连动副作用,她要让亚罗明白,质疑人鱼的爱情,是一种绝不被原谅的过错。
人鱼爱得傻、爱得痴,真的爱上就是一生执迷不悔,可是人鱼不是笨蛋,不会傻傻捧出一颗心,让对方恣意践踏凌辱。
宁愿死,也不愿意活着面对往后的悲惨,要嘛活得幸福,要嘛宁死保全自己的一颗真心,这就是人鱼的爱情观。
像苍生跟阳帝也是,那么自己呢?
海皇想着似乎已经成为情侣的白羽跟朔弥。
对海皇来说,他宁可看着白羽幸福,一个人心痛,也许,有一天他能等到被白羽喜欢的一瞬间,这样他便满足了。
这样的爱,为了认定的人豁出一切都不在乎的执着,才是真真切切属于人鱼疯狂又无悔的绝对爱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