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想想就明白了,南方潮湿卑热,头发太长容易滋生寄生虫,也会让头昏热。而纹身,则是因为江湖中到处都有虫蛇鳄鱼等,“正所谓,常在水中,故断其发,文其身,以象龙子,故不受其害也”。吴越人认为将身上纹上水族的鳞片标志,就能免受其害,这只是一种对龙蛇的崇拜。
经过前晚的争论后,子贡和阚止颇有些道不同不相为谋的意思,现如今他虽然知道缘由,却懒得搭话,只是笼着袖子不言语。
反倒是赵无恤对阚止说道:“不必惊讶,居楚而楚服 ,居越而越服,居夏而夏服 ,这不是人的天性如此,而是根据周遭的风土,习惯使然,吴越之人从来就是如此……”
到最后,他的声音低沉了下来:“不过没料到的是,原本是姬姓之绪的吴国公室也被同化了。”
吴国的国君如今和土著越人并未区别,纹身,不知礼,一如当年吴王寿梦首次参与中原盟会时看着衣冠之盛,便说:“孤在蛮夷,徒以椎髻为俗,岂有斯之服哉。”
无恤知道,周代大分封,是以周君夷民、戎民、狄民的形式存在,这需要以强大的文化优势加以融合,还得有足够的移民基数为支持,否则就就会出现吴国这种被逆同化的例子。
放眼后世,类似的事情数不胜数,维京人在罗斯人的地盘的建立了不少王朝,最后却被彻底同化为罗斯的君主。蒙古人西征,也同样是在突厥人的领地上为君主,却一拨又一拨的被突厥化了。
所以数百年来,吴国弃在海滨,不与诸姬相通,于是在他们的“亲戚”曹国人看来,这些吴人全然是来自异世界的蛮夷,叫人看了不得不皱起眉头!
当是时,东方曰夷,被发文身,有不火食者。南方曰蛮,雕题交趾,有不火食者矣。西方曰戎,被发衣皮,有不粒食者。北方曰狄,衣羽毛穴居,有不粒食者。唯独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
而吴国,介于南蛮东夷之间,虽然政治上已经被纳入了体系,但在文化上却仍在艰难探索,处于华夏和蛮夷的十字路口上。一旦他们用侵入楚国的方式肆虐中原,后果不堪设想!
而更南方的越,则比吴更加蛮夷化……
至于西方、北方的戎狄,如义渠、鲜虞、代,乃至于还在阴山以北,尚在襁褓期的匈奴部落,也会随着气候变迁不断朝中原不断发动冲击。
无恤暗自道:“事实是,在整个东方世界,如今唯有华夏最为文明开化。这是一场华夏与四裔,文明和野蛮,农耕体系与游牧、渔猎的较量。若是吾等不努力,子孙披发左衽是很有可能的。”
想要赢得这场战争,或用武力的征服,或用强大的文化向心力同化之!
不过说这些为时尚早,在无恤看来,似乎吴国贵族中,在华化和保持土著性上一直有巨大的分歧,将其和平演变为“文明国家”是很有希望的。
在眼前的吴国车队里,就有小半“异类”。
比方说现下车趋行,朝出迎的曹伯,以及诸位卿大夫行礼的吴国行人屈无忌,如今他已经算是无恤的远方舅兄了……
经过千余年的交流和模仿,楚如今已经是中夏的子文明了,巫臣和狐庸本是楚人,他们的后人屈无忌保持着这种传统。他高冠博带,深衣广袖,说一口成周雅音,行着得当的礼节,但因为吴国的国力远超曹国,又打败了让中原头疼了两百年的楚人,所以他骨子里透着些傲慢。
而屈无忌身后那个同样华夏士人打扮的少年也吸引了赵无恤的注意力,他将蓄起的头发扎成圆髻,裹着缁布冠,抬着乌黑的眼睛在不停打量四周,充满了好奇的向往,但举止间却有几分迟疑和羞涩。
这是个**型吴人啊。
无恤猜测:“屈氏是客居吴地的楚人,他的言行服饰不能代表吴国贵族现状。但瞧这个少年的身形肤色,还有领口下露出的纹身,大概是吴国土著吧,是因为这宽袍大袖还穿不习惯,或从未见过这么多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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