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言瞪了她一眼,老子能不知道这是试探?先高兴一下不成?郭蓉也毫不示弱的回敬了他一记白眼,倒是出奇的有女人味道。
“厮杀起来,你笨手笨脚的别向前,好汉也装过了,再装下去,当心弄假成真,我还得给你竖块牌位!厮杀的事情,是我们干的,你只管带着我们到易州就成!”
呛啷一声,却是郭蓉身边,粗壮的甄六臣拔出了长刀,左手还掏出放在马鞍岔子里的一口沉重铜锤。这位常胜军大将兄长也在易州,思归心切,并不比郭蓉稍却!
雾气渐渐散去,河岸两侧,全是呼喝对骂的宋辽骑士。河水当中几匹死马,只是被水流冲动,涞水西岸山口处,山上突然冒出了数名骑士,都捧着号角,只是呜呜吹动,接着就看见大队大队的骑兵,不打旗号,只是从山口里头号无穷无尽的涌出!
听到萧干带着一万余快两万的大队辽人骑兵,听起来很多,前路哨探说扑向涿州的辽人骑兵不足千人,似乎又觉得很少。萧言战阵经验就是穿越以来这么一,对这些数字,还没有直观的概念,这个时候才发觉,千骑辽军,同样是给人铺天盖地的感觉!
骑兵占地活动范围本来就比步兵大,似乎一转瞬之间,这些辽人骑手就已经填满了河对岸,只看见一片片的铁盔起伏,铁盔上的雉尾涌动,这些辽人骑士似乎都是一个模样,矮壮结实,脖子比脸还宽,在前面的辽骑兵,多持长矛,一排排的长矛如林一般树立在河对岸,让胜捷军目眦欲裂的是,当先数骑辽军,长矛上挑着几颗死不瞑目的宋军头颅!
河岸这边,已经有胜捷军骑士失声大呼:“老任!”
辽军号角声音变动,呜呜三声,就看见持弓骑士已经从两翼涌出,张开了一排排的骑弓,他们并不停步,直踏入河水当中,让射程更远一些,而中间持矛挟刀的骑兵,都跳下马来,取下马鞍后面的甲包,互相帮忙披甲。
辽国是镔铁之国,盔甲题功上,不如宋人精致,但是同样闪着熠熠寒光。他们盔甲样式简单,前面一片,后面一片,都是鳞甲镶在皮面上头,没有护裙和腿甲。他们面向东,阳光正照在甲叶之上,反射着无数跳动的金光,单单看这阵势,就足以让人胆寒!
两名辽人将领越众而出,大声呼喝,麾下甲士轰然应诺,纷纷上马,从他们身边越过,成锋矢阵型,直踏入河水当中,分成两支大队,每队怕不有一二百骑之多,两侧都有统带射手的军将,在队列当中,含着骨笛只是一声鸣响,就听见弓弦声音响动,一直张满的弓箭,顿时就抛射而出,一层层的呼啸而扑向涞水东岸!
几乎在辽人大队骑兵踏入河中的同时,萧言就已经在土丘之上扬声疾呼:“丘虞侯,别让辽狗渡河!”
对岸辽人将领,立刻看见了勒马站在土丘之上的萧言,只是远远地注视着这个披甲都披得别扭的家伙。
羽箭如蝗飞至,毕竟隔河而射,又是抛射,到了这里弓力已弱,无非起着扰的作用。不过已经逼得张弓的胜捷军将士纷纷退后几步,叫骂着扯下挂在甲叶上头的羽箭。没有披甲的战马更是不少带了小伤,纷纷嘶鸣着跳开,辽人大队骑军,只是以便步踏入河水当中,直到中流才突然变为袭步,当先骑士,纷纷将长矛放平,直冲过来!
在他们身后,辽人骑兵大声呼啸,只是将持刀右手向旁边平平伸开,摆出辽人轻骑冲阵最常见的猛禽扑击架势。他们喉咙当中发出的呼号声音,似乎也如北地猛禽海东青的鸣声一般!
河水被大团大团的溅起,阳光一照,只是发出七彩的颜色,而辽人骑兵,就冲过这如虹一般的水幕,直扑涞水东岸!
丘虎臣大声呼喝:“上哇!让辽狗瞧瞧我们胜捷军的威风!”
数十胜捷军骑士顿时大声应和,人人抛弓,只是抽出近战兵刃使马槊的在前,持刀的在后,同样跃马河中,呼号着就和辽军迎头撞上!
不管辽军宋军,都在将要撞上的那一刻,拨马就要走外圈,轻骑不比重骑,讲究的就是机动性,越朝里头逼就越是施展不开。对阵冲杀,走外圈将对手逼成一团,一层层的杀伤对手,是最普通的轻骑骑战之术。辽人器械不如宋军精利之处,在这个时候就分出高下了,辽军都是硬木长矛,直冲的时候有力,掉头斜刺,力道错开,借不上马力,顿时来势就显得缓慢笨拙,而胜捷军是童贯精心武装起来亲卫轻骑,当先骑士都用马槊,一柄得用马槊,没有三五年时间不能打造成功!这些马槊槊杆弹性十足,还维持着前冲直刺的架势,但是槊杆一甩,就有如灵蛇一般的划向对手!这一击刺,不仅有矛的锋锐,更**了鞭子的效果!
双方在河心,狠狠撞在一起,一片人喊马嘶的声音,双方骑士,都是纷纷惨叫怒骂着落马,辽前锋,几乎被从马上一扫而空!有的朝外圈走得太过,马踏入深处,顿时人马都在河水当中挣扎起来。
丘虎臣冲在最前头,胳膊夹着两柄长矛的矛头,手中马槊轮成一个***,他的槊头又长又大,两面开锋,沾着碰着,鳞甲甲叶就四下飞溅,就是一道血淋淋的作品,当下杀得辽军前锋人人辟易。
而辽军人数占了绝对的上风,双方马力都已经减缓,只是在河中心团团的转着***。后面的辽军已经持刀涌上,乱斫乱砍。河心水浅处地方不大,丘虎臣只是带着手下牢牢地堵在那里,呼喝声音如雷,杀得辽军不断涌上又不断落马,一时间竟然前进不能!
萧言立马土丘之上,只是看得惊心动魄,野战不如守城战持久残酷,但是都是双方菁华对阵,杀起来短暂而且血腥。
也能最直观的看出,冷兵器时代优秀军队的武勇,到底到了何种地步!
北宋军队的野战能力,其实并不像后世所说那样糟糕。装备、训练、勇气、战术,都有相当程度,只是先天不足,骑兵太少,控制战场能力太弱,可以让拥有大队骑兵的对手随意选择会战方式,会战地,自然处处显得被动,胜则难以穷追,败则难以顺利撤退,但是具体到此处,穷大宋菁华养育而出的最精锐的轻骑重骑,各有一部在自己麾下,又是在自己选定的战场作战,顿时就显出了高出辽军骑兵一筹的战斗力!
可是这样的优势,实在难以持久。辽军涌来骑兵太多,又有弓弩手在侧翼支持,要是和辽人骑兵对杀抢外圈,就把自己暴露在弓箭射程当中,抢内圈,又暴露了自己人数上面的劣势。纵然的丘虎臣身上挂着十几支箭镞,虎吼连连,拼命厮杀,但是两处胜捷军骑士,在和辽军短暂僵持一阵,不仅未曾能将他们杀退回去,还开始步步朝后撤退。辽人骑兵在河心处越聚越多,几乎成了一个大疙瘩,前面人落马,后面人就补上,前仆后继的朝前涌来。辽军此次也是拼了命了,在萧干面前领下如此重任,却被几名宋宁哨探伏击,自相扰攘了小半夜,还折了一个宗室子弟,要是杀不到涿州城下,如何回得去见萧大王?
宋人实力,也不过如此,全在萧大王意料中。虽然精锐,但是也只能拿出七八十骑人马在如此险要的地方迟滞辽军前进,要是他们这四五百人全是这等精骑,就可以让这不足千人的辽军,不能越涞水一步!想必其他宋军,多是步卒,现在正在涿州闭城死守,要靠眼前这些精锐轻骑赢得一些时间——只要杀退了他们,就可以直逼涿州城下!
辽人后阵,号角声音连连响起,只是催促前面向前,辽人骑兵也发了狠,要不变成冰冷的尸身坠落河中,要不就诅咒着对手上前以矛对矛,以刀换刀。宋人想捡便宜覆灭大辽,只要大石林牙和萧大王在,就只是做梦!
郭蓉在萧言身边,轻轻的拔出了弓袋当中的步弓,手指也夹住了撒袋里的长长羽箭,冷冷道:“该退回来了,如果你不想手下白白送死的话!”
她话音才落,丘虎臣已经在前头大吼一声:“退,退!”他带着几名亲兵,发疯一般的挥舞马槊厮杀,亲自断后,掩护着手下朝河东岸退回来,岸上留着的不多几名胜捷军,也拼命张弓发箭,接应袍泽退回。
短暂的厮杀,胜捷军已经折损了二三下骑,而辽人丢得更多,河心之处,到处都是人尸马尸,双方失却战马的伤卒,还在水中互相扭打。河水在那里已经变成了红色,水流都一时冲之不尽。丘虎臣挂着满身箭镞只是退了回来,他的武勇,实在给辽人留下了深刻印象,看这个马槊使得精熟的宋军将领退走,一时竟然跟他保持距离,不敢逼得太近。
丘虎臣在马上还不住回头,只看着辽军在砍杀胜捷军丢在河中的伤卒,只是发出了一声无震天虎吼!
萧言已经从山坡上冲下,直直朝他们迎过去,郭蓉甄六臣,只是紧紧地跟在他的身侧,萧言用力摆手:“走,走!咱们走!”
胜捷军两队,顿时汇在一处,头也不回地朝这里奔来,丘虎臣只是落在最后,横着马槊一步三回头,萧言不顾箭雨零星的已经能射到这里,只是冲向丘虎臣,的把扯住他的马缰绳:“丘虞侯,仇马上就能报,给我退下来!”
丘虎臣这个时候仿佛才从惨烈的厮杀当中惊醒,红着眼睛看着萧言,一声不吭的挡在他的面前,护着萧言直朝后退,而辽军大队骑兵,已经涌上河岸,只是衔尾追来,看到辽军急追,萧言不怕反喜,只是拉着他们直朝深处追,将整个侧面暴露在白梃兵埋伏的方向。他抱着马脖子,伏下减少风力,左力郭蓉。右边丘虎臣,头也不回地掉头直跑。
只要辽军能上岸追来六七百人,这场胜局,就把握在手中了!
号角声音,再一次在背后呜呜响动起来,这次声音,却是缓慢沉滞。郭蓉在萧言身边回头,突然急促的指着刚才丢下的河岸方向大声道:“辽军不追了!他们在整顿队伍,结阵护住河岸,接应大队渡河!”
萧言心猛地朝下一沉,回头看去,就看见辽军追兵果然掉头回去,在河西岸张开,有的骑兵已经奔向四下高处,控制住战场。辽军后续骑兵上来,只是结阵护住河岸左近,而刚才退到了后面的远拦子,又拉了上来,高速从河中涉过,远拦子一向左,一向右,尽力的扩大战场控制范围,其中一队,正正奔向白梃兵潜伏着的小丘方向!
丘虎臣两眼血红:“干脆就调白梃兵冲出来罢!厮杀一场,俺们也不见得弱过他们,这帮辽狗,不经俺们的冲杀!”
在他身边,他的亲兵同样握住了号角,只要萧言一声令下,就要市调白梃兵出来冲杀!
跟看着辽人远拦子越张越开,上岸的辽军越来越多,却放下他们这支小小队伍不再追赶。队伍脚步渐渐缓慢下来,无数双目光都投向萧言,里面全是无声的三个字。
怎么办,怎么办?